方念桃坐到他身边，默默地垂着头。
江眠看到姐姐回来了，白糯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笑，小身子朝她身边挪了挪，小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旁，睁着那双浅色大眼睛看着玫瑰花海。
方念桃纠结啊，纠结地抓耳挠腮，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自己一通电话把他期待的人狠狠臭骂一顿。
仿佛刚坐下没一分钟，梦境中的时间忽然飞逝，天色暗下，月挂高头，昨天还充满浪漫气息的萤火虫们今天晚上却无声无息。
方念桃看着那一望无际黑黢黢的玫瑰海，打了一个冷战。
“眠眠，我……”
“姐姐，妈妈是不是不会来了？”江眠忽然问道。
方念桃低头看他，兴奋激动了一整天的小不点，眼睛里弥漫着落寞和失望。他抱着怀里的萤火虫罐罐，像抱着一个会发光的月亮。
她有些难受，一咬牙道：“妈妈跟姐姐打电话了，她最近特别特别的忙，所以今天才……”
“姐姐。”江眠抬头看着她，轻声问，“妈妈是不是不要眠眠了？她有其他的孩子了，所以不要眠眠了对吗？”
说完，垂下了头。方念桃看到他浓密的眼睫在颤。
她搂过这个悲伤不已的小家伙，看着死寂一般的玫瑰海，片刻，她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她发现自己确实心软了，不想让这个仅在梦里的孩子更难过。
方念桃叹了口气，声音却温柔沉静道：“眠眠，不要为了别人犯的错而难过，她不值得你为她掉泪。”
江眠红着眼眶，将玻璃罐放下抬手环抱住了她的脖子，像是自己仅存的避风港湾一样，依恋地将自己埋了进去。
方念桃抱着他，一直等到老妇人回来，她对着这个老家伙冷哼一声。
老妇人老脸一垮，跟个巫婆似地瞪着她。
方念桃抱起江眠回到别墅里，刚进门，她忽然转头捂住江眠的小耳朵对老妇人笑吟吟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了解一下对于欺善凌弱、某占他人东西的人，死了之后会下第九层油锅地狱这件事。”
“你也是信佛之人，希望你知错就改，可千万别再犯，要不然，你的罪孽加重很有可能会掉入第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哟。”
方念桃对她说完，不顾对方将要晕厥的样子，抱着孩子噔噔噔跑上楼。
小江眠因为太过失望，反而睡不着了，方念桃本想给他现编故事，但看着孩子懵懂纯洁的目光，她还是决定从书房找本书。
书房里的电脑正开着，里面有个虚拟像素小人正拿着铲子铲地，随后又扔掉铲子朝她挥了挥手，方念桃感觉这动态做的挺有意思的，但也没在意，从书桌上找到一本《小王子》，回到卧室，搂着小孩跟他读故事。
当她读到小王子离开B612星球时，玫瑰对他说：“我当然爱你，没有让你感觉到，是我的不对……”
躺在方念桃臂弯里的江眠抬起头，忽然问道：“姐姐，妈妈是不是跟玫瑰一样，她是爱我的，只不过她没有让我感觉到对吗？”
方念桃听完，合上书想使劲揉一揉小孩不开窍的小脑袋。
同时，这一刻她也彻底清楚了小孩子对母亲的眷恋有多大，大过了玫瑰海，大过了天，即使被母亲多次伤害也依旧会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寻找自己的问题，死灰复燃，野草烧不尽。
但是宝贝，我该怎么告诉你，你妈妈跟玫瑰是不一样的，玫瑰爱着小王子，但杜安娜这货她不爱你。
“眠眠，这是不一样的，爱不是一个人一味的付出，爱是双向的。”方念桃解释道，就差把真相说出来了。
但她仍然在顾虑。感性上，不是所有人能在一个四岁天真懂事的孩童面前，将事情的真相血淋淋地剥开告诉他，他才四岁，他不应该承受这一切痛苦。
而理性上，方念桃更清楚，如果把真相说出来，悲惨的记忆再蒙上一层绝望，那么这场梦会被江眠更深刻的记住。她想要顺利通过这层梦境，就不能再为他的痛苦添砖加瓦。
江眠垂着头沉默了许久，带着鼻音腔的小声道：“姐姐，如果眠眠会挣钱就好了，就会给妈妈很多钱，妈妈就会来看眠眠的。”
“如果以钱为筹码来换取的爱，本身就不值得你付出。”方念桃摸着他的小脑袋。看着他依旧执着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想起现实中江眠好像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桃桃，我以后会挣很多很多钱给你。”
方念桃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她在江眠的心里或许已经同杜安娜那般，可以值得他拼命付出，不求回报。
“姐姐，我知道姐姐说的都对，可是眠眠还是想再努力一下，只要努力一下，就可以知道妈妈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江眠说着，积压一天绝望的泪珠纷纷滚落，一颗颗砸在了被子上，洇湿一片。
妈妈说他是赔钱货，如果他能给妈妈赚到钱，那妈妈会不会有一点点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