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鲜红的血液流下来,很刺眼。一瞬间,陈崇眼前只剩下这道鲜艳夺目的红,流动着,不断放大再放大。那在他记忆中已经几近模糊的、从十楼坠落下去的鲜红与眼前重叠,慢慢地渗出重影。
陈崇紧紧抓着刀柄的手下意识松动开,关自西咬紧牙,搂着陈崇将他和刘嘉军彻底分开,抱着陈崇踉跄跌摔坐在地上,抬手将握着的刀狠狠往外一甩,金属铿锵撞击水泥地爆发出清脆的声音。
关自西掌心流着温热的血,汇聚流在陈崇的腿上,整个人还惊魂未定,他紧紧搂着陈崇,身体微微颤抖,浑然顾及不上他和陈崇之间关系依旧尴尬,说:“转过来。”
“你给我转过来!”关自西怒喝出声。
陈崇视线长久锁在关自西的掌上,竟然久久回不过神来,听见关自西的呵斥,才撑着地慢慢转过来,他单膝跪在地上,神情中是罕见的错愕。
呼吸声轻到几乎听不见。
关自西腿脚发软,坐在地上,冷汗几乎浸透了全身,薄薄的睡衣被汗浸湿黏在身上,他脚上还穿着单只拖鞋,另外一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狼狈的关自西跌坐在他的身前,看着这样的陈崇,用力咬了咬牙,发泄似的抬手锤陈崇的胸口,大声喊道:“你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讨厌死了!我找你找得要疯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要疯了要疯了!我怕你死了……怕你死了知不知道!”关自西恼怒地瞪他,眼眶默不作声地红了一整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他死死咬着唇。“谁要你的房子,谁要你的钱!谁要你自作主张做这些!”
“你当你是什么?你又当我是什么?!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陈崇,不要死,不要去死。”关自西重重低下头,整张脸被泪水打湿,他的眼泪重重敲在地上,紧随其后的是爆发式的啜泣和哭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身体摇摇欲坠,将额头抵在陈崇胸前,手死死拽住陈崇的衣袖,害怕这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烟消云散。
他真的害怕了。
特别害怕。
陈崇心抽动着,迟钝地去握关自西的手,一片冰凉。紧绷到几近窒息的身体在看见关自西的瞬间,竟然找到呼吸的气口,他抬手去抱住关自西,身体内的每个脏器都在发麻,像是捕捉到关自西的每一处痛,吸纳着扩散至全身。
就像是一具半死不僵的身体陡然复苏。
理智慢慢回笼,即将远去的风筝突然被线扯了回来。
“不要离开我。”关自西呜咽着,止不住发抖,他的颈侧忽然有凉意钻过,一滴又一滴的,流进他的衣领,钻到他胸口中去。
他抬起头,望见了陈崇苍白的脸、压抑的神情和被眼泪濡湿的眼睛,他身体隐约颤动着,似是有什么压制已久的东西在叫嚣着翻涌,即将从他的身体之中缓缓流淌出来。
陈崇一时发不出声来,声音卡顿:“你……”
这句话顿了顿,化作几近妥协屈服的一句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来。”
为什么来?关自西,你为什么要来?
我分明已经想好我的终点,想好你的未来。我要在首都给你一栋可以供你安家落户的房子;要给你许诺给你的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或许没有那么多;要让你离我而去。可是你为什么来,你应该在等不到我的时间里失望地离开我家,应该在久久没有我的消息、找不到我后放弃我,去到首都,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你为什么会来?
陈崇闭紧眼,手指抵在水泥路上,指尖被蹭出火辣辣的热感,止不住地想。
关自西就是他生命中永远无法预料和制止的意外,就像他没打一声招呼就闯进他生命之中,又静默悄然离去。陈崇一直以为,他会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会是控场的主角,却在反反复复的局面失控之中意识到,不是的。
他的四肢百骸被牵挂着丝线,聚拢拧成一根红绳,拴在关自西的指节上。轻而易举的,关自西就可以打破他计划好的一切。
陈崇的心被死死攥着,拧出股痛来。
他抱着失去一切的准备从高空上纵身而跃,却坠在关自西这朵云上。
然后他躺在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