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筛下透明的光斑。
光斑流动在他眉眼上,挑画起锐利的角度。
车辆疾驰飞跃,阴影便从他的下颌角淌下来,点滴缠连,灰里面揉了金,聚集于他半敞的锁骨窝陷处。
似一片潋滟水色,多过一片暗淡晦色。
她匆匆移开目光,几秒后,再看向他。他已经从车外收回眼神,拿出车侧门兜着的一本资料,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藤原,等下我要先去公司拿几本书,大概十分钟左右,不会耽搁太久,”迹部景吾不忘对身边人解释,免得冷落她,“我现在有些文件要看,你请自便。”
梨央乖巧点头:“好的。”
不难理解,他所说的“公司”,应当是指迹部财团东京总部。
位于市中心不远,占地面积广,高度俯瞰一众建筑群,俨然是东京地区一大地标。
听闻会长已在逐步熟悉家族运营管理。每月都要抽出固定时间,被迹部叔叔领着去公司,和一堆数朝元老们坐一起开董事会,以便上手商业布局的重要操作。
平心而论,有时候她还挺羡慕会长的。
被家族寄予厚望,有自己父亲手把手、毫无保留地教导商业运作。核心利益从小参与,所有资源供他调配,只待他成年大展拳脚。
而她,每次但凡稍微一问起家族企业的事务,父亲只会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说:
“我的女儿啊,不需要操心这些。”
“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生活在我身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后结了婚,成家了,在爱你的丈夫和夫家庇佑下,画几张画做做慈善,如花朵般活着就很好。”
父亲言行如一,从来对她不作任何要求。
即便她国中有次考试故意全科挂零,故意上课睡觉被老师逮到,急得姑姑打跨洋电话联系家里,父亲也冲她发不起任何脾气。
仿佛她只要能眨眼,能喘气,老父亲便心满意足了。
……如花朵般活着就很好。
可是她觉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梨央抿下莫名其妙的涩味,控制不住地偷瞄迹部景吾手中的文件。厚厚一大本,像大砖头,密密麻麻全是表格。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而迹部景吾却琢磨得极为专注,带着剖析意味的目光低落于纸面。
时不时用笔勾画,批注些“和去年财报有出入”、“5月份英国更改了相关政策,此条方案再修改。见第2-00号条令文件15页”等力透纸背的标示语句。
看不太懂。
因吃力而感到枯燥和无聊。
她把课本怀抱在身前,头偏向另外一边,视线往不断变化的街道投去。
连排的商铺、一串接一串的行道树,如同幻灯片上的画面,八倍速从她眼前流逝,晃得她头晕脑胀,催眠似的。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脑子有些晕乎,现下困意又被挑了起来。
眼皮一重,眼睛一闭,眼前一黑。
梨央又睡了过去。
人睡着的时候,脖颈的支撑力往往也会减弱。颈椎力度一松,脑袋像是被一根绳套着,突如其来地用力下拉,拽得后颈肌肉也绷紧。
——好痛。
梨央闭着眼,朦朦胧胧地调整坐姿。抬起头企图后靠在椅枕上。
遗憾的是,座椅皮面太光滑,她不太好找准着力点。后脑勺滑落,脑袋再次下垂,极大的拉力眼看要让颈椎侧的肌肉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