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的史书欺骗了我们,用不存在的历史欺骗我们继续北征。还是说两族从前,确实有过一段共建一城的历史呢?”
谢珩和其他人一并跪了下来,深深叩首:“陛下慎言!”
“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在挑动我们与人族相争。”
仇恨代代相传,可是如果说,仇恨是假的呢。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力量,把两族的命运推向了既定的方向。
“孤不愿令妖族再为他人棋子,不愿看青壮的雄性死于战场,不愿见孩子生来就没了父母。”
谢珩第一个跪了下来,口称“陛下圣明”。
冥燚一直是一个说一不二,在大事从不听从任何人的独裁者。
当休战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并逐渐浮现成型的时候,无论他人同意与否,这都已经成了既定的现实。
谢珩其实知道,他成为冥燚的继承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恰好让冥燚相信,他站在了冥燚想要看到的,妖族的未来里。
他不知道冥燚的本意是想要如何待他,但是在这样一个无儿无女年近百岁的老人身上,他离奇地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亲情。
他授自己兵法,授自己谋略之术,告诉自己什么人能用,哪些人是自己留给他的。
他在自己得胜归来时比任何人都自豪,却也在他对书里的某一卷感到困惑不解前去问他第三次的时候气得大骂蠢材。
冥燚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成为王太早了,早习惯了所有人都顺着他捧着他。
亲情好像也不是那么十全十美的东西。谢珩想,就像那条尾巴一样。
我是谁呢?
好像有什么模糊的记忆,仿佛前世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还有另一个人在等他。
可是他就是妖族的少将军啊,他还能是谁呢。
谢珩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他守在冥燚的床边,老人呼吸粗重,或许就是这一夜了。
他在慢慢成长起来,冥燚在慢慢老去。
冥燚告诉他,不必介怀,生生代代,本就是这样过来的。
前几日,齐姜孤身赴了妖族的宴。
谢珩知道妖族内部有无数人想要她的命。他得了冥燚的命令,就守在帐前,不许任何人着甲胄配刀剑靠近。
靠近之人,格杀勿论。
他忘了那一晚他杀了多少人,最终冥燚唤他进去,他匆忙换下带血的衣服走进去,冲着那位他和冥燚一生的对手腼腆一笑。
齐姜和战场上遇见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杀人的时候,温柔可亲,深明大义,谈起她那个小儿子的时候,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小时候,谢珩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母亲的模样。她把自己抱在怀里唱着哄睡歌谣的样子,她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把齐姜的脸带入了幻想里的,母亲的样子。
和平就这样被敲定下来。谢珩守在冥燚的床边,也就在那一夜,冥燚断了气。
仿佛他苦苦捱过病重的那些日子,就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但是和平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易得。
也许是自己太过无能了,他中了暗算。在冥燚下葬的那一天,他饮下了有毒的,祭祀用的酒。
那毒酒并没有要他的命,他们似乎是想要自己活着接受千刀万剐之刑。
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反而没那么怕了。
连冥燚那样的人也会死,他为什么不会死呢。
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死于阴谋诡计,不甘该是有的。可是事到如今,不甘又有什么用呢。他知道自己出身地位,也知道即便拥有再多战功才干,他的主张在族中大多数人眼中都是背弃族群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