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不吃糖油煎饼。
该不良习惯一度让陈瑶十分惊讶,她无法容忍我对家乡特产这种“不近人情的否定”。
软硬兼施均未奏效后,她断定我“这种男的”靠不住。
她摇头晃脑道:“试问,你怎敢奢望一个背叛家乡土特的人有一天不会背叛你呢?”
说这话时,她娇嫩的乳房正绽放在大学城宾馆廉价而局促的空气中。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冲向了卫生间。
当油腻的糖糊从口中喷薄而出时,外面响起肆意的大笑。
陆永平进来时我就在吃糖油煎饼。
我真是饿坏了,一口下去就是小半个。
随着那油炸的甜蜜滚入胃里,我总算抓住了点什么。
陆永平倚着门,黑幽幽的影子斜戳在墙上。
他连咳了好几声,像是要在村民大会上发言。
遗憾的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直到我端起搪瓷缸,陆永平才开口。
他笑着说:“走,外边儿去啊,姨夫请客。”
搪瓷缸滚烫,于是我又把它放回了桌上。
我扭过脸,盯着陆永平。
他已经穿上了一条长裤,黑毛环绕的肚脐像个山野洞窟。
我想对他说“滚蛋”,但随食物残渣喷射而出的却是“呱呱”。
其实也不是“呱呱”,更像一个闷屁或者脖颈折断的声音。
我只好加快咀嚼,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效果好多了,我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吓人。
陆永平笑了笑,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衬着橘黄色的木门,他长脸通红,油光闪闪,像是在烧红的铁块上泼了一勺桐油。
我扭身揭起搪瓷盖子,混着榨菜味的热气升腾而起。
在惨白的灯光下,我似乎听到了铁块上溅起的“呲呲”声。
那个永生难忘的傍晚,我背靠着门站了许久。
起初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后来屋里就暗淡下来。
我侧耳倾听,一片死寂,连街上的喧嚣都没能如约而至。
躺到床上,我闭上眼,顿觉天旋地转。
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自己悬浮在空气中,似乎扑棱几下胳膊就会冲破屋顶,升入夜空。
再后来,空气变得粘稠,周遭忽明忽暗。
我发现自己在环城路上狂奔。
瘦长的树影宛若跳跃着的藤条,不断抽在身上。
我跑过桥头,在大街小巷里七弯八绕后,总算到了家门口。
气喘吁吁地,我走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