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么能跑。
用陈瑶的话说即,简直像头野驴。
多年前曾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于是我就夺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中长跑冠军。
那之后的每一年,但凡我参赛,就至少有一个冠军收入囊中,以至于某教练数次撺掇我改练田径,直到母亲杀进了平海一中体育组办公室。
再见我时,该教练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伸了个大拇指:“你厉害,你妈更厉害!”
第二句是在体育课解散后,他满脸堆笑:“瞅你是棵好苗子,结果你妈拿我当人贩子!”
到了大学也一样,鄙人可谓独立于体育学院的一道亮丽风景。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高校里的总体竞技水平反倒要差普高一大截。
所以奖牌对我来说几乎是手到擒来。
3000米预选赛跑完时阳光正猛,我躲在主席台巨大的阴影下边喘边兜圈子。
陈瑶的服务很周到,又是擦汗又是递水,她扬言“就不劳你们系女生大驾啦”。
直到统计结果出来,我们才沿着铁栅栏朝运动场外走去。
起初大太阳让人飘忽忽的,后来毛白杨和白桦的影子便落了下来。
虽然稀薄,但足够我们从白热化的世界窃取那么一点阴凉。
陈瑶有些兴奋——斑驳的光点在小脸上闪烁,使她整个人都闪烁起来——乃至脱口而出要请我吃饭。
正是此时,小树林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
真的很尖锐,让人想起肃穆礼堂里的一个响屁。
乃是没了鸡巴毛的李阙如。
他夹着烟,嬉皮笑脸地朝我们挥了挥手,那白皙丰腴的方脸使一茬茬毛寸像极了借来的劣质头套。
我多么希望他能再度拥有一头五颜六色的鸡巴毛啊。
除了李阙如,还有冯小刚、艺术学院十五号、俩略有印象的阿猫阿狗,以及几位装扮前卫而清凉的女孩。
他们或坐或靠地占据着俩长凳和一秋千,毫不介意地散发出一股游手好闲气息。
此气息我熟悉,在整个九十年代它也曾萦绕于以台球厅或校门口为家的黄毛青年身上。
区别仅仅在于后者手腕处用墨水刺上了“爱”和“勿忘我”,前者则揣着三两画夹,颇有点波希米亚式的艺术家风范。
当然,这些和我无关,冲他们点点头我就继续走。
但冯小刚起身叫住了我。
他丢下画板,喊了声严林,几个大步便跨到了栅栏边。
我只好停了下来。
其他几位艺术家也纷纷抬起头,开始用敏感而浪漫的眼光探索我和陈瑶。
包括十五号——他瞥我一眼,目光就迅速回到了画板上,至于在画什么只有老天爷知道。
李阙如甚至尾随冯小刚,走上前来,准备与我友好接洽。
真他妈荣幸之至。
“牛逼啊你,不愧是咱们平海的骄傲!”
冯小刚笑着递来一支烟,“今年冠军不用说,还咱们平海人的!”
我犹豫着该不该接过去。
哪怕见识浅薄,我也识得软中华。
而据我所知,冯小刚并不抽烟。
上次打过一场球后,我又碰到了他们好几次——比过去两年里碰到冯小刚次数的总和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