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光二年,有一队西域商人来京,开口的言语叽里咕噜谁也听不明白,唯有谢眉,与那些个大胡子谈笑风生,最终那商队在城中买了万两纹银的瓷器、茶叶和绢帛。
许多人家都做了这桩生意发了财,坊间皆赞谢眉是财神娘娘,要将儿子送到她的学堂里,可谢大才女却大笔一挥:「带把儿的不收!」
一时间,被拒之门外的男子纷纷咬牙切齿,前一日还称她神女的百姓们怒骂她粗鄙。
我坐在大门前,轻轻地吹开茶中的浮沫,忍着笑意道:「非也非也,大俗即大雅,有道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谢姑娘只说不收带把儿的,没说不收男子啊,诸位若真想入学,挥刀自宫便是了。」
人群中有两个小姑娘笑出了声,十三四岁的年华,初生之犊,率真有反骨。
谢眉缺的便是这样的学生,当即收了她们入门。
此后,谢氏学堂的学生愈来愈多,到开光四年的时候,已经逾百人。
而后,在我进言下,小皇帝下了旨,开女子科举。
至此,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可千里外的云州,却发生着令我意想不到的变数。
萧焕没死,他率领云州军南下,直往京都而来,一路上势如破竹。
这些年,在荣阳治下,朝中清正,天下晏然。
可本朝历来缺武将,而萧焕是当初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功绩,既有统兵之才,亦有军中名望,他能成势,并不稀奇。
我想起了谢眉与我说过,后世流传的那位女皇帝,以及那昙花一现的红妆时代。
无论如何有才学,这世道终究不肯容女子当权。
而那位女皇治国有道,亦精通帝王之术,重用酷吏、弹压百官,造成冤魂无数,才保得几十年皇位无虞。
与她相比,荣阳长公主不够狠,我也不够。
因此,这样的结局,我并非没有料到。
开光五年,长公主病重,迁居燕山行宫休养。
小皇帝写了退位诏书,由韩王萧焕继位。
尘埃落定之后,我被软禁在了寝宫。
「后悔吗?」萧焕已是龙袍加身,较之从前,更是威严。
说实话,我还真不后悔,这五年来,我站在权力之巅俯瞰江山,领略过此生不曾见过的风景,这是我原本的命运中不会出现的轨迹,也是无论站在哪个男人身后,都得不到的机遇。
他捏住我的下颚,凑近我耳边,低低道:「早与你说了,你想要的,朕也可以给你。」
此处是重华殿,历代宠妃所居,而我方才被宫人引去沐浴更衣,换上了妃嫔服制。
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脸颊,微微地有些疼。
两相对视间,我开口问他:「为何不杀我?」
「杀你太便宜,」揽在我腰间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我听得他咬牙的声音,「朕偏要留你在身边,折下这身傲骨。」
「陛下过誉了,臣女可没那么清高。」我漫不经心地抬眸,「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得新帝青眼,是臣女的造化。」
此刻我若是挣扎、羞恼,便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只怕今晚难以善了。
唯有如前朝那些降臣一样,虚情假意、朝秦暮楚,才会令他觉得索然无味。
果然,他眼中的热切消散了大半,面色沉了下来,片刻后,拂袖而去。
那人走后,我对着殿内道:「可以开始准备了。」
当晚重华殿中燃起了大火,久扑不灭,许久之后,抬出了一具焦尸。
……
后来,新帝推仁政,轻赋税,朝野皆称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