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也因此与季君乔有了来往。
八角宫亭下,枝叶扶苏处,我把自己绣的荷包送他。
他较几年前长高了,也长壮了,肩宽背阔,撑起银甲朱衣。
芝兰玉树如旧。
他先仔细地打量我了一阵——明显是不记得我的模样了,这次记下,之后遇到也不至于认不出。
「许久未见过月梁姑姑了,姑姑近日可好?」
犹记得白齿青眉时,他还不会说这些套话。
那时,他一路小跑进绮霞宫,喊着「姐姐,这天儿要烁玉流金了,快叫宫人把帘子拉下来,遮遮暑气」。
通身的少年气,像一个小太阳。
知道他是庶出的时,我曾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为着他那位高权重的姐姐不嫌弃他,姐弟俩在宫里互相有个照应。
这薄情寡义的地方,能有一点真心真情,都很令人动容了。
而我倒是变化不大。
那时虚情假意,现在也不见心肺,所以我也客套地和他答话:「有劳季统领记挂,承蒙皇恩,奴才一向过得很好。」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
我们之间的话总是很少,大抵是因为初识时就明白,此后极可能会是陌路。
倒是有些纯真年轻的小宫女爱围着他,说说笑笑的,但也仅限于年少时。
再是庶出,这也不是我们敢高攀的主。
我们这群大宫女,最好的不过嫁给他做妾室,但那也得是季贵妃的心腹,轮不到我们的。
季君乔蹙着眉,星亮的眼睛低垂着,他应是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接话:「听闻烟柳轩阴冷,姑姑平日还是要注意身子为好。」
见我只是低眉顺眼地应着,他便又搜肠刮肚地想续语:「过几日,我从家中带一个暖手炉来给姑姑。」
我生了玩心,抬眸回视他道:「这些我同管事公公去要便可,何苦劳烦季统领再走一趟呢。」
我知道,他是得了他姐姐的令,才与我来往的。
他的脸上藏不住事,果然急了,大步向前,离我更近了些。
杨柳清风携雨而来,他一斜身子刚好挡住雨丝。
如是,他的鼻息便扑向我耳畔,我得以闻到他身上杜若花的熏香。
他的声音很轻:「便给我一个再见你的机会,又如何呢?」
我抬头,撞进他一潭春水似的眼中。
心猛地就跳了一下。
我忙收敛心神,借故说林贞还在等我,急急走了。
我才走在青石路上转过一个弯,便听得一串脚步声,追我而来。
我刚转头,就看到季君乔递来的伞。
「你防我如防洪水猛兽,这把伞倒是可以拿去用着。」微雨打湿了他的眉眼,他浅笑了一下。
「大不了我给姑姑送暖手炉时,便将这把伞带回来,不借故多跑一趟。」
我闻言忍俊不禁,笑着接下了他的伞。
转身撑伞行远,笑着笑着,我便笑不出了。
何苦来哉。
14
初夏多雨,尚不能赏花游园,季霏玉便是此时将林贞推举到了皇上面前。
正值皇帝百无聊赖时,林贞的鼓上舞便填补了些乐趣。
明明是太监扛的轿辇、宫女撑的伞,他只走了院门到房门的几十步,便要林贞歌功颂德:「瞧瞧,朕为了你,每日不辞辛劳地踏雨而来,你可该拿什么犒劳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