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有力厚重,和铉清澈干脆,杨蘅听来欢喜,便弹起了肖邦的g小调叙事曲继续试音,很快便沉醉进去。
忘却了,也是他最开始害怕的,引来别墅主人。
薛临歧洗完澡,正想着让保姆做些吃的,忽听见乐声,他想是唱片在播放不成,循着声音的源头找去,离那房间近了,他便想起,留洋归来的设计师为他装修别墅时,建议他摆一架钢琴,他虽无兴趣,总归不缺一台琴的钱,房子也宽敞,便随设计师为他“附庸风雅”了。
保姆是肯定不会弹的,那幺只有……
走至房门口,薛临歧顿足。
午后阳光正好,窗畔犹为热烈,原本浅蓝的纱帘饱吸了阳光,隐隐透出朦胧的鹅黄,似是来自基督教所说“天堂”。
那置身天堂下的,便是圣洁天使了罢。
纱帘飘举里,有人安坐其下弹奏,暖黄阳光将他侧身的轮廓勾勒得纤毫毕现,又漫向内侧,将他整个人烘得如同一颗泫然欲泣的泪珠,令观者不舍瞬目,仿佛一眨眼,这美好景象便会逝去。而他并不自知,兀自弓身弹得专注,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在黑白琴键间翻飞停曳,奏出轻促乐章,仿佛是多瑙河畔的白鹳,升上去了,又降落,活泼地冲游人鸣叫着……
然而,下一刻,这景象便戛然而止。
原来是薛临歧情不自禁走了进去,杨蘅再陶醉,终究被余光里的黑影刺了视线,停下动作,充满敌意地转头——
明明是自己的房子,薛临歧竟有点惭愧,尴尬间,他寻话头道:“爱穿长衫,却又爱弹钢琴?”
“音乐不分国界,而且古琴我也会。”杨蘅没好气答。说起古琴,他便想起他的母亲了,钢琴他入大学后才习得,古琴则是母亲从小教授,听说当年的杨子奂,便是夜泊秦淮时,听见画舫上飘来一首悠扬的曲儿……
虽不需要薛临歧的好印象,杨蘅对此事本身还是不太过意得去,便主动道:“抱歉,我不该擅自动如此贵重的东西。”
“无事,反正我摆着也是装饰,送给你都没问题。”薛临歧不甚在意答。
谁知这话不但不讨好,反而叫杨蘅又拉下了脸色,不屑道:“折煞了,蘅的陋室容不下将军这尊琴。”
薛临歧想说我可以包养你,你住我这,或者我另外给你置宅都行,若换做风月场中的伶人,怕是要感激涕零了。然而他摸清了杨蘅反感此类,便只道:“喜欢就继续弹吧。”说罢,他便退到杨蘅视线之外,抱臂靠在柜角,俨然是幅准备做安静观众的模样。
杨蘅虽不喜与薛临歧共处,然爱琴心切,又许久未碰乐理,心痒得紧,也就勉强无视薛临歧的存在,转回去,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始,这次弹的是柴可夫斯基的《降b小调第一号》,踏板、琴槌、调音钉、击弦器……这台钢琴的各个部位互相协作着,得以发出亮丽乐声,起初它是那样悠扬地回旋着啊,却又忽忧郁地低落下去了,似是初夏才得以解冻的莫斯科平原,微风轻喃……
真好听。薛临歧在此方面的造诣只能反馈出如此赞扬,虽然他更关注的是奏乐者本身,那乐声只是背景罢了,用来衬托眼前人长马尾随指尖的移动而摇晃,背影标正,衣摆垂于凳底,再撒层细碎阳光,简直像幅油画了。
他的视线挪揄着,移至杨蘅正弹的那台据说很贵的钢琴上,嗯,油黑发亮,像军靴似的,很合他的口味。打量着钢琴的形状,他想,差不多能趴个人了,念头一起,薛临歧不禁又想,这幺黑,放上个极白的人儿是何光景呢,琴面肯定很凉吧,如果赤裸的肌肤贴上去……
这幺一想,薛临歧望杨蘅的目光,忽然,就不太平静了。
于是,他轻轻走上去,对着那心无旁骛的背影,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