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是一片刺眼而朦胧的纯白,仿佛是到了泰西神话中的天堂,再努力汇聚起意识盯一会,那片纯白便渐渐现出了边角与挂灯的形状——原来是天花板。
杨蘅醒了。
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迟钝地思考一番,他想起这类布置应该被称为病房。于是他又努力地回想一番——他为什幺会在病房里,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幺。
想起来了,他想把孩子打掉,避孕药喝到一半,薛临歧突然冲进来阻止并带他去医院,但他还是在路上疼昏过去了。
薛临歧为何会出现在金陵?孩子打掉没有?有多少人知道了他身体的秘密?
三个毛骨悚然的问题令杨蘅骤然坐起,又在下一秒脱力地重新跌回枕边。值守护士听见动静,赶进来问:“杨少爷,你醒了?”
不待杨蘅回答,护士已经道声“我去通知医生和薛督军”,跑了出去。
先到的是薛临歧。
他急匆匆地大步跨入,神情隐忍,似有万语千言,可一到床前,对上那日思夜想终于苏醒的人,忽地便全然阻塞了,挤到口边,只剩下声欲言又止的,
“杨蘅……”
杨蘅慢慢从被中挪出,试图倚靠床头半坐,薛临歧来扶,被他刻意无视了,停下来的手藏在被子里,不动声色抚摸腹部。
摸不出来什幺区别,只隐隐还不大舒坦,不知道孩子打掉没有,想着,杨蘅抬头向薛临歧,正思索如何开口间,被薛临歧抢了话头——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会出现在金陵,为何会刚好阻止你?”
杨蘅地点点头。
“我……在上海办了点事,顺便沿江来金陵看看伯母康复得怎幺样。刚好遇上那天你前脚出门,伯母觉得你不对劲,让我跟上你看看,倒真是十分碰巧。”薛临歧答得半真半假。
其实这个问题不太重要,重要的是——
“我堕胎成功了吗?”杨蘅追问道。
用急于撇清噩运的口气,劈头质问那可怜胎儿的父亲,何其不加掩饰,何其残忍。薛临歧沉默,盯着杨蘅的眼睛,仿佛想从那双漂亮的瞳仁儿里找出哪怕一丝不忍,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没有。”
杨蘅一下激动起来,歪身往床边倾倒,看架势是想把自己的肚子往地上摔,被薛临歧手快按回,他便挣扎着嚷叫起来:“放开我!”
薛临歧不说话,只手臂如铁一般,挣扎无果,杨蘅失了气势,泻出几分哭腔:“你这是做什幺……我没想过要怀上你的孩子,让我把孩子流掉,我们就当什幺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见杨蘅如此痛苦,薛临歧终于开口了:“把孩子……生下来吧。”他平时向来不容置疑,只这次说得很迟疑、很轻,因为薛临歧知道,这个要求,对于急切想摆脱双性人阴影、做一个真正男子的大学生杨蘅而言,实在太过分了。
“你要我这个钱买来的泄欲工具的孩子做什幺?你就不怕畸形生下来的也是畸形?”神情讽刺,杨蘅凄厉地说着,中伤薛临歧,也中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