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是早已恼了他这般急急推辞的言语,瞬时将手中手持摔个粉碎,珠玉洒落满地,接连玉碎之音止住了他的言语。
皇帝缓缓折身蹲于他面前,逼他与自己对视,幽幽开口道:“朕早告诉过你,你唤朕陛下而非父亲,那朕,便先是天下君主,而后才是你们兄弟的家父,你亦是如此,只要你还坐这王位一日,只要你还有一天姓简,那你的所言所思所行,就皆是为了国祚社稷,而非你那所谓的绵绵私情。”
皇帝直起身,再不看他,转身一步步朝龙椅走去,边道:“此行你不要带任何随侍,朕会命暗卫暗中保护,不多时朕会传秘旨给宫门禁军,令他们在宫门下钥后为你放行,你过寅时便走,一人驾马,一路向南,着素纱麻衣,只扮作寻常赶路人,万莫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
皇帝匆匆交代过后,又唤进叶内侍来送他出去。
简是之已然脱力般直直跪着,任由叶内侍使力将自己从地上拉起,又得他搀扶一步步走至殿门,走进那汹涌雨夜。
几欲踏出殿门时,忽听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夹杂在阵阵雷雨声中,模糊又真切。
“记得朕的话,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这四个字被特意加重了几个度,穿过空空大殿传进简是之耳中,顿时刺痛他的耳膜,那本为天下人所艳羡的地位,如今看来,却是可笑至极。
叶内侍送他而出,将手中竹伞递给他,他只默然接过,却并未撑开,转身步入了那场吞天噬地的风雨里。
他只是走,毫无目的,脑中也全然空白,他不知去做什么,又该如何做,只如一只鬼魄般穿行于这场雨夜。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现一座宫殿阻拦,他抬眼,看到门匾之上赫然两个明黄大字——东宫,在这幽暗之夜里,分外刺眼。
他盯着那两个大字看了许久,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空洞冷寒的眼眸中渐渐复了鲜活,他抬步,欲踏入,却遭门旁侍卫出手拦下。
那侍卫朝他躬身行礼,而后道:“王爷,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东宫探望……”
“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未来得及说出口,那侍卫忽而想到这个称呼已被舍弃,而陛下又未给简明之新的封号,故而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简是之对他道:“本王只去寻江大人。”
话毕,他又欲进入,那侍卫却再次将他拦下。
“王爷,您不能进去……”
那侍卫也犯了难,陛下旨意禁足简明之,却未言明是否封禁整个东宫,可他奉皇命在此看守,严谨些总是更好的,万一放了什么不该的人出去,他可要获大罪的。
见他复又阻拦,简是之本就冷厉的面色又寒下几分,他耐着性子又解释道:“江大人无罪,又无令禁他的足,本王要进去带他走。”
“王爷,您不……”
那侍卫欲再说些什么,简是之却无心再听,直接出手抓住他拦在自己面前的手,一使力将他的手腕向后扣了下去,那侍卫瞬时吃痛,连连求饶。
简是之冷目睨着他,语气已寒至极点:“本王再说一次,本王要带江大人走。”
那侍卫已经痛得流出眼泪,再无心亦无力阻拦,忙道:“王爷请便……”
简是之松开手,那侍卫也顾不上已然脱臼的腕骨,急忙摸出钥匙为他打开殿门。
他抬步踏入,直往江稚鱼所居偏殿而去。
风雨催人愁思,江稚鱼坐在窗前望着桌上那盏忽明忽灭的烛灯出神,想起今夜突生的种种,前一刻尚矜贵无比的储副,霎时沦落为囚徒,这皇宫之中,白云苍狗,旦暮之间,万事成空罢了。
一阵急促敲门声传进,打断了她飘忽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