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再无需请人验身,方才简是之的违令之行已说明了一切。
皇帝揉捏着眉心,眉梢上挂了几点愁绪,自那日突生变乱开始,他便已对江稚鱼高看了一眼,一朝越阶连升六级,正正是想要信用依靠她的时候。
可谁知……
沉默半晌,皇帝终于开口,话音不自觉低沉下来:“江稚鱼,亭序侯府世子,实为……女子?”
江稚鱼闻言微扬起头,未停顿一刻,答道:“臣是女子。”
得到她回答后,皇帝蹙眉敛目一瞬,随后怒目看向她,扬声道:“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即刻斩杀,获罪九族?”
“臣知晓。”江稚鱼面色依旧丝毫未变,只沉声答着。
旁人若是听了这样的罪罚,早便涕泗横流连连求饶了,她却全然不同,出奇的凛然冷静,且她明明得简是之护佑能够逃出京城,却还是回来了,如此这般,却是令皇帝生出几分不满。
“你是在,挑衅朕?”皇帝紧紧瞧着她,语气中已带了不悦之意。
“臣不敢。”江稚鱼旋即答道,忽而抬眸回望向皇帝,说道:“陛下如何处置臣,臣都无话可说,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反问她,不悦之意更盛。
江稚鱼没有一丝动摇,挺直背脊面向皇帝,一字一言缓缓道:“臣心内不服。”
、重获新生
此话一出,朝上众人皆惊抬起眸,不自觉将目光移向她,单是听得这几个字,虽事不关己,却暗自出了一身冷汗,似已料到了下一瞬的龙颜震怒。
皇帝此刻神色阴沉到了极点,只是还不待他开口,就听得江稚鱼又叩首道:“臣有幸蒙陛下赏识,入宫为官已一年有余……”
殿内静得出奇,外间寒风也已歇止,此间之内,唯一可闻的,只有江稚鱼沉缓的话音,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臣自认在官之时谋论处政,从未有过片刻失职,忧君为民之心也从不敢松懈一瞬,黄河水患,江南蝗灾,北境大旱……臣承上的一篇篇策论,皆是臣经年所学,臣伴作男装,由是才有资格与旁的王公一道入国子监读书,而后所有诗词酒会、赛马围猎,也都是因着臣一身男装,才能够入场……”
话及此处,字字锥心,不由就激荡起情绪,只是这番言论,古往今来无数人也都高呼过,却总也无能为力,大抵这样的境遇,落在那些男子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她拼尽所有换取到的,不过是他们唾手便可得,由是这样的心念,如何能得旁人感同身受。
江稚鱼沉下心绪,知晓并没人能真正理解她这一路的血泪艰辛,甚至对于那个妄想冲破成规的人,抱有无尽的不屑与轻蔑。
“臣从未做错什么,也从未有过后悔,今日过后,满殿臣卿皆可对臣口诛笔伐,将臣冠以千古污名,而这一切,不过仅因着臣为女子……”
她顿了顿,眸底锐光更透出几分寒意:“然而乌云蔽日、大厦将倾之时,陛下旁日里亲信之人、列位国之重臣,竟如鼠蚁之辈争相逃窜,敌军迫近禁城之时,临危受命的是臣,舍命护君的亦是臣,臣对于陛下,对于大梁,自问心无愧,臣虽有不解,却从无畏惧,千百年后青史上提一笔,说臣是欺君罪人,臣也没什么怨念。”
“臣今日铿锵之言,不为任何,只欲让满殿臣卿知晓,亦是让天下人知晓,女子也有为官之才德,举托社稷之能力,舍身为忠义之胸襟。”
一字一言,字句珠玑,话音落下时,似有千斤般砸在殿内每个人的心口,让人都不由得蹙起眉头,敛下神色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