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常。”李定坤拍拍她的肩,“我当年也是练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能听到八百米外的声音,你大哥我算是天资很高的了。”见思念不说话,李定坤接着安慰,“没事啊,这多大点事,慢慢练习就好。”“嗯。”李思念这才缓过神。轻轻点点头,她说,“以后再学吧,我现在想出去看看月亮。今天的月亮一定又大又圆。”没察觉到思念的异样,所以李定坤只是笑着说,“你二姐也喜欢那些风啊花啊雪啊月啊的,去吧去吧。”明月高悬,今天好像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圆得就像是在漆黑的天上摊了块煎饼果子的饼皮,再敲上一颗鸡蛋,月亮表面便有了凹凸不平的纹路。月光并不刺眼,所以李思念直勾勾地看着它,似乎是要从这银月圆盘里看出些什么。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她忽然想起很多人。老爸老妈家里的猫,还有一群怨种狐朋狗友。本来约好考完试要出去玩儿的,去一个靠近大海的城市,在潮涨潮汐时湿漉漉的沙滩上印出一个个脚印。他们现在在干嘛呢?那边时间过得慢,有在拍毕业照了吗?忽然又想起敬长生。为什么又会突然想起他?大概是因为刚才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有就是,那天他离去之时,给她带来了十分大的震撼。拍拍脑袋将那个身影拍出去,李思念继续看月亮。系统的任务她并不想完成,可是却不得不去做。这样一来,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大哥。-林中森暗,葳蕤的枝叶将大半边天空掩盖。冷白的月光只能从树叶的缝隙中钻出,在幽暗的林间形成一道光束。这道光打在知了透明的翅膀上,它在这束光下鸣唱。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干枯的树枝从中断裂,打破林间的静谧。知了被那声音惊动,吓得停止鸣唱,抖动翅膀,撒下一地月光。敬长生走在黑暗中,冷月那几束微弱的光并不足矣照亮前方的路。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变成一只游荡在荒郊的野鬼。浑身发烫,心口很疼,那里又开始长东西。可刚长出来的血肉才被一把长剑刺穿,生出一个血窟窿。不是没有受过伤,只是那些伤口都会很快愈合,但心口这处貌似与之前不同。炎炎夏日,不曾处理过这道伤口,情况倒是变得越发恶劣起来。开始发炎,流黑血。明明之前比这还严重的伤都会很快愈合,为什么现在却好不了?是因为这伤在心口那处刚生长出来的血肉上吗?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一株株血芽从石缝中生出,将那道缝隙越撑越大。又开始了。是痛啊,这样疼怎么能不去享受呢?他会是一个活着的人,能感冷热,能知痛痒。痛一点,再痛一点。敬长生伸手往心房的伤口里抠,甚至几乎将那里的皮肉翻转,他半跪在地上,鲜血从那伤口处不断滴落,犹如泉水源源不断地从泉眼冒出。额头冒出冷汗,身体在狂热地颤抖。已经这样疼了,是不是能专注地去享受这份疼痛呢?是不是就不会想起那些本不该去想的事呢?可是不行啊,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每当心口开始长东西的时候,他总会去喊李思念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呢喃。就像现在这样。“李思念,李思念……”察觉到自己在喊她的名字,敬长生皱了皱眉。他明白,李思念不在这里,所以无论他怎么喊,李思念都不会听到,也不会用那双温软的手去抚摸他的头顶,然后轻声对他说,我在。这些他想要的,现在都不会有。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喊她的名字?李思念的名字从嘴里说出来会让心口的疼痛不纯粹。他本来可以享受这份疼痛的,可因为喊了一个不在他身边的人,心里竟然开始觉得难过。不应该难过的,他应该高兴,那里在长东西,他会变成想李思念一样活着的人。想对李思念说,我好高兴,可是李思念不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见。前几次李思念明明都在的,可这一次却不在了。她不在了,她不要我去见她。敬长生在心里想。但口中仍旧在呢喃着李思念的名字,只要心口的疼痛不消失,那就永远不会停。这是已经形成的条件反射,他无法控制自己。忽然十分暴躁,心口的血滴下去与泥土混在一起,敬长生抓起这团混着鲜血的泥土全部塞进嘴里。血腥味和土腥味一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直冲大脑。这会让他清醒。手捂住嘴唇,防止自己吐出来,他闭上眼睛,心想,这样就不能说话,不会再念出那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