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说不客气,刘玉锦可不敢同她真的称姐道妹。刘玉锦的观念里,连郭家那些有血缘的表姊妹,都不够丹菲一人和她亲。
长宁见这表妹人有些呆,逗着无趣,便爱理不理了。
旁边的一个女郎出来打圆场,道:“我们正在做诗社,刘女郎一同来吧。正到卫女郎做庄呢。”
这个女郎和刘玉锦年纪相仿,生得雪肌丹唇,眉目如画,定是艳名远播的郑女郎了。
刘玉锦在心里拿郑女郎和丹菲比了比,觉得郑女郎有些柔媚小意,不如丹菲大气端庄,心里便平衡了些。她朝郑女郎谢过,把目光投向圆桌对面的卫女郎,忽而瞪大了眼,活像见了鬼似的。
可是这的确和见鬼差不远了。
虽然刘玉锦早知道卫佳音被崔熙俊救了下来,送回了她亲身父母家,可是她心里早当卫佳音是个死人了,还是个讨厌的、和自己有仇的死人,只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和她相见。如今毫无准备之下,刘玉锦猛然见到活着喘气的卫佳音,怎么不吓一大跳?
卫佳音笑吟吟地站起来,朝刘玉锦盈盈行礼,道:“许久不见了,锦娘,你可还认得出我?”
刘玉锦差点脱口道你就算变成狗屎我也认得,又猛然想到如今她已不在蕲州女学书院里,而是在长安城的大明宫中,在座的不是公主就是贵女,不雅的话怎么能出口?
她憋了憋,努力回忆着平日丹菲乔装的样子,也浅笑着回了一礼,道:“怎么会不记得?音娘别来无恙。”
“你们认得?”郑女郎惊讶。
卫佳音笑道:“我也在蕲州长大的呀,和刘女郎是同窗呢。刘女郎家可是蕲州首富,刘记里的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可是全蕲州最好的。”
众女一听刘玉锦是商户之女,看她的眼神顿时变了。郑女郎明显不如先前殷勤,那清高才女杨女郎更是面露鄙夷之色。长宁一想到先前自己还与这商人女称道姊妹,脸色顿时黑如玄坛,心里又气卫佳音不识好歹,让她也跟着丢脸。
“同窗?”旁边一位一直没出声的女郎忽然柔柔地开了口,道,“这么说来,你们一同念女学了?刘家公虽是商人,见识却不浅薄,把女儿当男儿般教养呢。”
刘玉锦见有人帮自己解围,忙道:“家父最仰慕文人,只恨自己无才,便督促我进学。我家中无兄弟,可不是当半个儿子教养么。”
皇家几个公主都是被教养得比男子还要能干几分,长宁听了,神色才缓了一些,不过也不打算再和刘玉锦交谈。另外两个被家中娇养的郑娘子和杨娘子不屑地笑了笑,凑一起议论起新诗来,也不再理睬刘玉锦。
刘玉锦也不在乎,只端正地朝那位替她解围的娘子行了一礼。那个娘子正是二八年华,一张小圆脸,肤色略有些暗黄,眉目倒是清清秀秀的,只是在这一群清艳明丽的女孩子中,十分不起眼。她穿着撒银青罗裙,藕丝白纱衫儿,发间别着一朵粉白芍药,一身素雅,只有披着的秋香色撒金帔子颜色鲜亮些。
“这是孔家女郎。”卫佳音简单道。
孔女郎可是卫佳音争夺太子妃宝座的劲敌,却是这么一副清淡寡妇样,走到哪里都端庄自持,好似一尊菩萨似的。卫佳音仗着太子喜爱,试探过她,她也无动于衷。杨女郎是高傲在面子上,孔女郎却是高傲在了骨子里。偏偏韦皇后极爱她这份气定神闲,更喜欢她的姓氏,连着太子虽然不喜她刻板,也总待她格外敬重些,倒显得卫佳音是邪佞小人了。
刘玉锦早得舅母王氏提点,知道这两人的恩怨。卫佳音的仇人,那便是她刘玉锦的朋友。于是她立刻笑容满面地挨着孔华珍坐下,同她说起话来。
孔华珍其实心里也瞧不起商人之女,不过家教使然,依旧待刘玉锦以礼。
“我都坐腻了。”长宁忽然站起来,道,“昨日看到池边有几朵荷花开得不错,今日就去把它们折回来插瓶吧。”
公主这么一提议,众人自然依附。于是宫婢内侍急忙张罗好小船,护送着长宁和几个女郎上船游太液池。
长宁叫着孔华珍陪在身边,坐在船舷边看宫婢折荷花。郑、杨二女紧跟在旁边。刘玉锦无人理会,她也不在意,坐在船尾拿着一个莲蓬拨水玩。
“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呢,怎么这般形单影只?”一声奚落传来。
刘玉锦不耐烦地抬头扫了一眼,道:“听闻卫女郎就要晋封东宫正妃了,作为旧友,我提前道贺。到那日,我必然备足厚礼去东宫给你庆贺。”
卫佳音正担心自己戴不上那顶凤冠,听刘玉锦这么一奚落,终于撕破了脸,恶狠狠道:“别以为你们做的事我不知道。什么段家五娘?段宁江死了都烧成灰了。曹丹菲胆大包天,竟然敢冒充官宦之女。你知情不报,当论同谋论处。”
“那你去揭发呀。”刘玉锦一甩莲蓬,溅得卫佳音一脸水珠,“你这就去和长宁公主说,如今那个在掖庭里关着的段五娘是假的。你去和太子说,和皇后说呀!”
卫佳音连连后退,恨那水珠花了自己脸上的粉,更恨这刘玉锦跟着曹丹菲混久了,脑子也比以前狡诈了许多。
“我才不去说呢!”卫佳音冷笑,“曹丹菲当初见死不救,现在活该在掖庭里为奴为婢做苦役,累死她活该。叫她贪图富贵,冒充什么官家女郎,如今可是作茧自缚。这就是报应!”
刘玉锦狠狠咬牙,道:“你这是非不分、自私无义的小人。阿菲所做是为了家国大义,你这只知道谄媚*男人的贱奴,比平康坊的娘子都不如,还把仇人当亲爱来讨好!你自己好生想想,你那弟妹到底是死于谁之手?”
卫佳音的弟妹死于高安郡王韦钟之手,她自己如今却来勾搭魅惑韦家女人生的太子,可不是仇亲不分么?
刘玉锦冷笑:“所以,你少再拿你弟妹之死做文章。你才不在乎他们死活,你不过是想攀高枝,做太子妃罢了。”
卫佳音面色紫胀,道:“太子是太子,同……有何关系?你不过看着羡慕罢了。你这商户女,别说王孙公侯,便是普通读书人家,都嫁不进呢!”
“羡慕?”刘玉锦嗤笑,“别说我压根儿就不像你这般爱慕权贵虚荣。就说这个凤凰蛋,现在也还没落到你怀中,你得意个什么?等你真的凤冠霞披做了太子妃,再来讥笑我不迟!”
刘玉锦自受丹菲严格*后,口齿伶俐了百倍不止。卫佳音轻敌,招架不住,气得败走。刘玉锦和卫佳音打了六、七年的口水仗,今日终于凭借自己之力大胜,乐不可支,剥了莲子打水花玩。
长宁摘了一篮子荷花莲蓬,终于叫人把船撑回岸。一个女史正在岸上等着,道襄城大长公主已要出宫,就等郡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