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她还穿着罗裙,头戴金钗珠花,悠闲雅致地坐在大明宫的宫殿里。殿里香风习习,案几上摆放着新鲜的时令瓜果和刚做好的点心乳酪。她养得白皙柔软的手指翻着书页,正督促着晋王背书。
而此刻,她一身汗水和泥土,身处漆黑幽深的密林,远处传来狼嚎,近处则能听到蛇在草丛中滑动的沙沙声。
前日崔景钰来向晋王求她时,晋王原本是不答应的。倒不是他怕激怒太子,而是觉得一个女子不适合进山。
是丹菲说服了晋王。她阔别大山太久了,都担心大明宫里那太过安逸的生活把自己驯化了。她想再度在林中奔走,想再度拉弓射猎。
眼前似乎有道白光晃过,吸引了丹菲的注意。女孩站起来,寻找而去。
一匹健壮高大的白鹿施施然地走在林中,鹿角雄壮。月光照耀在它洁白的皮毛上,让它周身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丹菲小心翼翼地靠近,从树干后打量着白鹿。
她身上有弓箭和匕首,可是她什么都不打算做。她舍不得伤害这个美丽的生灵。
就这时,白鹿发现了她。它没有惊慌,反而缓缓地朝她走了过来。
丹菲惊讶又喜悦,朝它伸出手去。
“你是来给我指路的吗?”女孩轻柔地问,“你能带我离开吗?”
白鹿冰凉湿润的鼻子顶了一下女孩的手心。只是轻轻的一个触碰,随后,它的身躯就扩散成了无数个光点,如萤火一般飞向四面八方。
丹菲不禁朝后倒去,然后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阿菲?”
丹菲睁开眼。男人的双眸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丹菲迷迷糊糊地问:“你干吗抱着我?”
“我也不想抱着你。”崔景钰咬牙,“但是不这样,你怕是要跌断脖子。”
丹菲茫然地扭头望,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在岩石外。她这下才彻底清醒,推开崔景钰爬了起来。
崔景钰站起来,从容地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道:“麻烦你下次打坐的时候,寻个低矮之处。”
“这点高度,哪里摔得死人。”丹菲嘟囔了两句,然后才后知后觉道,“哟,你回来了?可有缺胳膊断腿?”
崔景钰纵身从岩石上跃下,身姿矫健,生龙活虎,显然完好无损。
丹菲松了口气,嘴里道:“一脸从容就义的模样,还道你要单枪匹马夜战黑风寨呢。剿个匪都要费这么大周折,你这县令当着可真憋屈。”
“回去吧。”崔景钰对她的奚落置若罔闻,“你不是还想补眠的吗?”
说罢,主动在前面开路。丹菲皱眉看了看,抬脚跟上。
两人返回营地,侍卫们和小内侍连同两只狗都还在沉睡。丹菲打了个呵欠,往篝火里添了柴火后,钻进了小帐篷里。
崔景钰在帐篷外伫立了片刻,忽而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什么?”丹菲困得张不开眼。
“憋屈……”崔景钰的声音有些飘忽,分辨不出情绪,“不会再憋屈了……”
谁憋屈?她吗?还是他?
丹菲沉沉睡去,这段对话从脑子里掠过,没有留下痕迹。
次日起来,崔景钰果真装模作样地让丹菲领着众人去了大洞。洞里的土匪竟然没有走。他们老远地望了几眼,算是确定找到了目标,然后收拾行囊下了山。
下山要比上山快得多,刚到酉时就已经出了山。众人寻到了自己的马,返回了县城。丹菲回去向晋王复命,崔景钰也带着手下回了县衙。
崔县令如此轻松地就寻到了土匪踪迹,教韦亨很是不快,怂恿着太子还想刁难崔景钰。无奈太子惦记着家中娇妻美妾,已是归心似箭,巴不得明日就攻山杀匪。
崔景钰其实也很有眼色,第一天给太子送来歌姬舞娘。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方水土不养人的缘故,这些女子都黑矮丑陋,粗鄙憨傻。太子再饥渴,也下不了这口。
而且大概是知道太子好色,几个皇子的宫婢也都相貌平平,唯独晋王身边的丹菲姿色动人。可太子被卫佳音洗了一年的脑,早把此女当成一个阴险残暴的玉面母修罗,也不敢去招惹。
既然太子急着攻打,那下官们和诸王也不得不从。
因为土匪在深山,引不出来,所以军队也得开进山里去。太子不得不领军,诸王和下官随从。丹菲再度随着晋王一道进了山。
上千的士兵开进山里,惊得鸟兽奔逃,蛇鼠遁地,还真是生怕那土匪察觉不到。就连晋王这一读书就打瞌睡的小子,都翻了翻兵书,忧愁道:“这般打草惊蛇,怕是要功败垂成。”
丹菲在行军途中见过崔景钰几面,见他一脸胸有成竹,面带奸猾冷笑的样子,就知道他早已安排妥当。丹菲其实也不关心崔景钰的具体计划是什么,横竖她只负责照看好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