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的人不回答,周清就替他说:“你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保证再也不会在我身上安定位的东西。”
周清逼问道:“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许慎珣坐在那,古怪地笑了下:“周清,你是要我把你丢在大山里见死不救吗?”
“不要偷换概念。”周清冷声道:“我现在是在问你又在我身上装定位的事。”
许慎珣绞紧双手,整个人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神经质的状态:“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就知道会出这种事——这不是一定的吗?事实也证明了,你一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就会受伤。”
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透过时间看到了那上面的粘腻的血迹:“你总是——你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做什么决定也都不会跟我说。然后哪一天就不会回来了,就和爸妈一样。都是我主动去找你,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那种厂里打工也好受伤了也好,一直都要瞒着我。”
“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你永远自作主张,永远不会考虑我的想法。”许慎珣的声音崩得很紧:“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把你看紧一点,我一个看不见,你就又会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的。”
周清的心里浮上一股无力感,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姜医生也跟你谈过这个的,不是吗,那只是一场意外,你不能永远把自己困在那一年。许慎珣,人应该往前看。”
“我为什么要管那个老女人说了什么?”许慎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你希望我去定期看心理医生,我也去了。你希望看到我有‘好转’的趋势,所以我也努力演给你看了。我现在不正常吗?周清,我能赚到好多好多钱。”
突然得知这些年的心理咨询效果都是眼前这人演出来的,纵然是周清,脑袋里还是轰的一声。然而那股冲击过后,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不可以先乱了阵脚——许慎珣已经足够疯了,这个家里必须得有一个撑得起场子的人。
他很快重新找回了语言:“不是钱的问题,你不能把我当做米奇关到笼子里。”
米奇是他们一起养的猫。
“这次被困在山里只是一次意外,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安抚道:“我不用再去做那些危险的工作,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你看,我不这也没事吗?”
“而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我可以决定自己去哪,呆在家里还是出去工作,我要有我自己的空间。”周清缓缓地说:“我会尽量照顾到你的心情,但是你不可能让我完全按着你的想法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诚道:“从去年开始,因为你的这些过界行为,我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让我觉得有点累……不如说更多的是担心。”
许慎珣鹦鹉学舌般重复:“担心?”
“我担心有些东西会被这些日复一日的争吵消磨掉,”周清握紧双手,有些僵硬道:“我担心我会因此而变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窗台外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模糊的汽车鸣笛声。
周清抬起头,看见许慎珣漂亮的眼睛里往外凝出大颗大颗的泪水。
他即使哭也是无声无息的,甚至声音也只是些微的颤抖:“你对我的感情也消磨掉了吗?”
他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叫周清:“哥,你不爱我了吗?”
周清感到一阵头疼,腿上被包扎的地方还隐隐作痛,这让他有点压不住脾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许慎珣突然压了过来,他用身体压制住周清的反抗,右手轻柔地抚上周清左腿。假肢已经拆了下来,许慎珣一只手就能包裹住那段已经长好多年的断面,这种隔着布料的抚摸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亲密感。他的一颗眼泪刚刚掉到周清的脸颊上,脸上却已经是一片漠然:“但是怎么办,哥不是离开我连走路都没法走吗?要怎么才能离开呢?”
周清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许慎珣被他抽得偏过脸去,很快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了肿起来的印子,可见周清的用力之大。
周清感到自己的手都在发麻,那种像是要被人按在床上吃掉的恐惧还停留在神经末梢,但是他比谁都明白在猛兽面前不能先行退缩,否则下一秒被咬断的只会是自己的喉咙。
他冷冷道:“怎么,我现在打不得你了吗?”
许慎珣的头发乱了,他用大拇指擦了下嘴角的血丝:“怎么会……你想打我的话随时可以打。”
他抓住周清抽他的那只手往自己的脸上蹭,甜蜜地笑起来:“我好开心,果然你只是在骗我,什么消磨掉,哥待我明明是和小时候一样的。”
他这会又好像突然高兴起来了,余助理曾经跟周清吐槽过他的老板的心情变幻莫测,前一秒可以和煦地跟人讲戏,下一秒就阴沉的像是突然想起来有人在背后造谣他整容一样。周清安慰他说跟他多呆一阵时间基本上就能懂了,给许慎珣打了七年工的余助理震惊地看着他:“周哥,难道你真的每次都能明白吗?”
周清:“……”
他还真能看懂个九成。
在《许影帝为何那样》的这本选修课中,周清像是唯一那个能拿到a,却羞耻于上台领奖的优等生。譬如现在,周清感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热度不对,说话的语调也有种诡异的兴奋,于是下意识地往这人的下面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