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连阿楚都因为行程的转折而有些发懵,孙策小朋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诸葛玄平日也是不急不躁的,今日难得匆忙。得知码头今日恰好有航船启程去青州,他问了一问,说是会经过徐州,于是连马匹也不备了,唤仆役整理了物品,便要带着离开。孙策也没来得及想要送些什么作为别礼,等到站在江边,人都快上船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阿楚可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还在思考怎么回复孙策那高高立起的旗帜,好半晌,只憋出一句:“……谢谢阿策。”孙策又难过又懊恼,此时还沉浸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与“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我送阿楚情”两种情怀的叠加状态中,被阿楚的一句道谢拉回现实,一时间热血上头,被自己给感动了,干脆抬手,把自己那条绑得颇紧的抹额一解,一把塞进阿楚手里:“阿楚就要走了,我没有准备礼物,就眉勒送你了!”阿楚先是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阿楚收下吧,这是阿母为我缝的。这样的话,之后和阿楚再见面,我就能一眼认出你了!”阿楚捏着他的额带,脑海中浮现出吴夫人温柔和善的面庞。她看了眼孙策乌黑明亮的长眼,心下一动,慢慢握住了额带。她对孙策重重点头:“多谢阿策。我会好好收藏的!”孙策对她弯眼笑起来。他伸手抽过阿楚手中绣着小虎头的抹额:“阿楚摊手,我给你系上。”阿楚:“好哦。”阿楚:“……”阿楚:“……”等一等。阿楚喊出系统:我靠他额带上有汗啊!!系统:礼尚往来,那你把擦汗的手帕给他系上啊。阿楚:对不起,没有这种东西。孙策将朱红色的额带绑在阿楚手腕上,仔细地打了个结,又笨拙地为她调试了一下松紧,最后捏着抹额没有绣线的边缘挪了挪,将傻乎乎的老虎头正对着上方,才算大功告成。“阿楚,好不好看?!”阿楚实在不忍心拿“上面有汗”来打击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只好把其他话都憋下去,睁大双眼,试图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真诚:“好看。”南方的夜晚来得慢些,扬州岸边偶尔能看到垂柳,江风一吹,便带得它们簌簌作响。孙策圆圆的瞳仁里倒映出富春粉紫的晚霞、温柔的翠柳,还有阿楚白净的脸。“阿楚要记得我呀。”他想了想,小声说。江风愈大,带着孩童颊边碎发飞扬起雾,快要与柳枝同频。“小主人,该上船了——”阿妙远远地喊。阿楚这下回了神。她后退一步,对孙策笑着挥了挥手,小跑着向船边去了。阿妙阿谨、部曲伏六也依次上了船,诸葛玄离得最远,还特地走到孙策面前,与他告别。“诸葛先生再见。”他对诸葛玄拱手作揖。诸葛玄对他点头微笑。“哗——”航船的白帆扬起来。阿楚站在船头往下看,孙策大步跨向江岸,试着与船拉近距离,航船的水手却不管岸上人的心思,带着它向北驶去。孙策又向前跑了两步,水花拍打在脚边。他将手围成一圈放到嘴边,仰起头望向船上小小的红点,知道那是穿红衣的阿楚,便盯着那一点,大喊:“阿楚要记得我呀——!”阿楚踏踏地踩着木板,小跑到船头,扶着船沿看孙策,举起左手奋力挥舞,鲜艳的红色额带系在手腕上,随着风飞腾。也不知孙策看见没有。他停在原地,慢慢放下了手,沉默地凝望着那只载着来自琅琊客人的长船风帆扬起,逐渐离岸。“啊,孙郎君。伏娘子……已经走了么?”孙策愣了一愣,转头看向来人。周瑜应当也是跑过来的,下午还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袍,下摆已沾上了点点尘土。孙策见他急促地喘着气,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怎地,有点想笑。他眨了眨眼,脸颊边小小的梨涡又浮现出来。“嗯,你来晚啦。阿楚已经回家了。”阿楚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她睡眠很浅,有一点光亮和声响都会惊醒,而且总是断断续续地做梦,因此她的小院子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在小主人起床之前,是不可以发出太大声音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天光很暗,应当才是寅时。手背上有冰凉的触感,只是房内太暗,看不真切,她摸了摸手背,定睛细看,发现是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阿楚就看到矮床边跪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她一惊,睁大了眼,已清醒了七八分。原来是秦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