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拍了拍阿楚的肩膀,示意她关注周围的动静,切不可让宦官注意到她们。阿楚后退一步,竖起耳朵听她们对话。因是前往宫中面圣,衣着打扮不可不隆重,刘华着了赤色深衣,面上也施了脂粉,眉间花钿衬得她更加明丽。她定定地凝视着曾经贵极一时、却不想给自己母亲留条活路的窦太后,神色淡得似乎事不关己。“问太后安。”她依礼唤了一声,但没有行礼,自顾自地上前一步。窦太后神色平静,恍若未闻。“今日来,只想问一问太后,”刘华微微一顿,又靠近了窦妙,声音轻得近乎呓语,“扶风窦氏,……”阿楚没有听清她们的话。母亲贴在太后耳边说话,声音太低,能听到的仅窦妙一人。她站在后头,只看到窦妙呼吸一窒,瞳孔骤缩。当时母亲去袁府领她回去,在马车上与她交心,曾说:“与傅家的事情,母亲不能完全告知你。”阿楚那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伏完与刘华所考虑到的,比她多了太多。换作她自己,千想万想,也是断然想不到来寻窦太后的。南宫云台前后侧门都有婢女把守,不知是刘华的人还是窦妙的人。阿楚本是想一同进去旁听谈话的,不过还是被母亲委婉地请了出来,又唤了两个婢女跟着她,让她随意转转。阿楚心里明白,这事绝对是要保密的,她也知道以窦妙现在的精神情况,如果看到她在场,或许会对谈判结果产生影响,但她还是觉得好奇。母亲与太后究竟谈了些什么呢?阿楚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身后禁闭的红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座无人问津的居所。南宫住着的是宫中女眷,贵女们入了宫便再难外出,因此庭院便修得比北宫还要精致。阿楚一路踏过乱红浅绿,绕过假山青石,找了座偏僻的小木桥,靠在扶手上,无所事事地支着脑袋,看园中的飞花穿庭。春天快要过去了啊。“……”“宋典,她是谁?”“殿下,这……”是男性的声音。阿楚耳朵微微一动。她没有转身,偏过头对婢女们使了个眼色,看着远处二人悄无声息地退下,才回头看人。“殿下”二字一出口,阿楚再不懂皇宫事务,也得猜到是什么人了。年幼的皇子穿着黑赤相间的直裾,身侧跟着名蓝衣无须的中年人。他的手紧紧捏住身边人的衣摆,目光闪烁地看向她,胆怯又好奇。阿楚眨眨眼。不出意外的话,那位日后的汉献帝、曾经的陈留王刘协还没有出生,所以眼前这位应当是……刘辩。刘协的兄长,那个在位不到五个月、两年后就被董卓毒杀的汉少帝。阿楚端详他:面白发棕,脊背微曲,明明是皇帝唯一的儿子,通身却无什么皇家气度,望向她时眼神空茫,看上去有些怯懦。而旁边那中年人,既跟着皇子,又没有蓄须,名字又与十常侍中一人相同,多半就是宋典本人了。阿楚又看了眼想往宦官身后躲藏、唯唯诺诺的孩童刘辩,在心里直摇头:东汉的几代皇子都依附宦官,培养出来的孩子甚至不如寻常的世家子弟啊。她心下感叹,动作却不慢,干脆地对着矮她一头的刘辩行了礼:“在下阳安长公主、不其侯之女,伏楚。”刘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孩子生母是屠户出身,被选入掖庭才成为宫女,算是攀上高枝,因此对朝中事务一无所知;他自己年幼还木讷,身边无人教导,因而只知道“长公主”是父亲的姐姐,却不知道“不其侯”究竟什么意思。阿楚也不在乎小皇子是否听说过自己,她对刘辩身边的宋典更感兴趣,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怠慢皇子,只好分出点余光放在他身上。宋典倒是一直不声不响,只是在听到她的名字后抬起了头,细细打量着阿楚。阿楚不为所动。状况之外的刘辩更加茫然了。见阿楚没有解释自己身份的意图,反而将注意力放到身旁的宋典身上,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回礼开口了:“我是刘辩。”“我知道皇子辩,向您问安。”阿楚颔首,问,“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一心记挂着被婢女们围住看守的云台。母亲与窦太后的谈判一旦被人发现告发,便是最大的政治把柄,若是有心人推波助澜,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所以,她现在是没有心情搭理这位皇子殿下的。倘若只是刘辩一个人,她倒是可以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可惜现在宋典在场,这些宦官老奸巨猾,如今又将目光放在了她家,阿楚如果不按规矩来,难保这些人不会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