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三天,阿楚终于和其他兄弟一样,被限制在自己的小院了。她先前寄给荀彧的信,全部没有回音,不知是什么缘故。阿楚纠结了好一阵,觉得身边实在没人,心里没底,又着想给蔡琰写,最终还是放弃了,怕之后若是生了变故,平白拖累了蔡家。更何况,就现在这个情况,究竟是荀彧没有回信,还是阿楚自己的信在途中出了问题,都不好说呢。不过她的问题都藏得隐晦,就算被人看到,也是出不了大事的。现在阿楚连信也送不出去了。她去不了庭院,就在小院子里的花园抬头看。还好望楼足够高,她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有部曲站在上面放哨,他们都穿了银色的盔甲,站在上面一夜又一夜,不知在等着什么。母亲没有和她说再多的话,只告诉阿楚:快变天了,不要外出。阿楚应下了。她抱了胡床放在院子里,坐上去盯着高高的望楼发呆,飞鸟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小点,背后是多云的蓝色天空,还有巍峨高大的红色宫殿。五月份,杜鹃鸟飞进院落了。四声杜鹃昼夜不停地叫,大杜鹃栖在枝头向北望。人们看杜鹃鸟喙是红色的,以为它是苦啼不止才流得满嘴是血,永无止境,像飞蛾扑火,因此烈士也爱拿它做比:子规独抱区区意,血泪交零晓未休。凌晨下了小雨,午后起床穿衣梳头,透过窗子一看,才发现院子里的桃花杏花落了满地。四月末杏花落,眨眼到了春夏之交的五月,是要变天了。伏府那样大的变化,阿楚当然不可能意识不到。遣送给荀彧的信迟迟没有回音,阿楚心中总是忐忑,不知是对方太忙而无暇回信,还是荀彧的信件被拦下了,或者是……她的三封信,根本没寄出到对方手上?她现在出不了门,想得再多,也无法得知答案了。阿楚是不愿多想的,但还是焦虑,因为府中微妙的氛围而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她自然是有本事逃出去的,可是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她自以为掌握了不少信息,如今一看,比起父母,她所知道的还远远不够,轻易出去,只会平添麻烦。毕竟这些政客,杀人是不用见血的啊。阿楚于是只好夜夜靠在床上,压住心中的不安,透过窗户看缩成一点的望楼,等到天明才朦胧睡去。有时候也会从小匣子里取出孙策的抹额,想一想江东时无忧无虑的时光,觉得集市的甜味芝麻饼很好吃。她是想要做出行动的,可心里也有分寸,明白现在还不是能出门的时候。要等。阿妙还在依惯例给她汇报:“今晨夫人去了北宫,说是宵禁之后回来;郎主在这之后和客人一同外出了,不知是去哪里。”阿楚本是瘫在床上,眯着眼睛听她讲的,一听到后半句话,猛然睁大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伏完和客人一同外出”,这是什么意思?!刘华去北宫也就算了,虽然频率不高,但也不是这些天第一次了;可是伏完——他可是一直蛰在家中,为了准备的大事,坚持闭门谢客的啊。更何况,“和客人一起”啊……他的那些客人,可不是寻常人啊!阿楚横看竖看,再怎么思索,都只从父母的举止中看到一种信号:时机已到。她立刻追问:“还有呢?父亲与宾客出门时是什么打扮?”阿妙仔细想了想:“郎主与客人都穿着印了纹样的深衣,客人的打扮与平日的粗布短褐有所不同。”“他们说什么了吗?”“郎主他们没有表示,但夫人还是让小主人待在家中,不要外出。”还是那一套说辞。阿楚失望地摇摇头。伏家父母筹划的事情,就像是一块已经拼得八九不离十的巨大拼图,阿楚已经看到了大部分图样,唯独缺失了最重要的线索,因此猜测始终没有成型。可是今天,说不好就是最后一天了。她不知道父亲的那些客人究竟是哪一派的人,母亲找上太后,是不是与窦武未成之事有关。可是当时与荀彧坐论,她问这事是否与诛宦有关,荀彧语气虽不确定,却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时不我待,具体细节也来不及考证了,阿楚想,缺失的拼图来不及寻找,那就不要理会它了。她想成事,就不能一直待在家中坐以待毙。若是大事可成,她出门一趟自然没什么大不了;若是事情败露,她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而力挽狂澜。阿楚立刻翻身下了床:“阿妙替我拿衣服,我要出门。”她前几日被困在院里,对于政客们的大计一无所知,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可这种时候却不怕了——既然伏家父母觉得万事俱备,能够行动,那她也可出门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