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阳翟士兵三千人,其中至少一千五是上过战场、可用的精兵,这已经很超出我的预料了。而且,陈佑也太大方了,说为了抗贼可让我随意调动他们,我现在相信他是个好官了。”阿楚在雒阳的那些年,其他长进未必有多大,却是见过不少次世家的贪婪嘴脸,对这些特权阶级的滤镜早就碎了个干净。陈佑这个等级,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切切实实掌握了实权的。以她对大部分(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官员的了解,危难当头时做做表面工夫是最基础的,可是一旦要从他们手中拿下点什么,就费点功夫了。眼下时局不定,粮草兵马是最重要的东西,陈佑割让县兵已是不易,还连带着倒贴了自己的私兵,这种做法,就是在寒门出身的官员中也不常见,更何况他还姓陈。也难怪阿楚称赞他是好官。高玥虽然不懂其中关窍,但对阿楚的结论表示赞同。她点点头:“主人说得是。阳翟附近虽然空旷,但百姓生活不算太困难。”高玥是被宦官收养的,在改姓之前,应是见过不少民间的困苦景象的。即便是帝都附近,贱民的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有秦妙的经验在前,阿楚可以猜到她都经历了什么。因此,高玥说阳翟百姓生活尚可,那应当就是真的可以了。想到这里,阿楚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玥娘,明日先替我看一看班吧?”“看班……?”她迟疑了一下,对阿楚突然蹦出的生僻用词有些不理解。“嗯,就是替我坐镇。城内有校场,你可以在那里训练士兵,有什么情况可以和文若讨论。”高玥明白了,但她又抓住了另一个信息点:“您自己呢?”“我听陈县令说,四日前他打退一波黄巾,到现在都无人来犯,现在还算安稳,所以想外出看一看。”阿楚低头摸着披风,一点一点抚平上面的褶皱,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东部波才军应该已对上了公伟(朱儁)将军他们,暂时不会往西。附近的杂兵连陈佑一人都能击退,算不上问题,玥娘和文若一定也能解决。”“所以,您是要……?”她有点固执地追问。阿楚对她有收留知遇之恩,她对此心怀感激,因此更不愿意阿楚犯险,才会多问几句。“玥娘不用担心,”阿楚放下披风,站起身,走到窗边铜镜前,看了眼映出的人影,嘴角勾起了笑容,“我只是想看一看,阳翟是否有什么能人异士,可以为我所用。”“守将已经到了?”“是,郎主,昨日傍晚入的城。听山下郑大说,那日他们去看官兵进城,发现领头的是个骑着白马的年轻女郎,稀奇得很。”郭嘉闻言挑了挑眉。他看了眼手中的陶坛,里头粮酒还未饮尽,只剩下小半坛微浊的酒液,于是提起坛子,仰起头将它一饮而尽。仆僮习惯了他的不拘小节,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他喝完,抬手将唇边余液擦进,才问:“郎主今日下山吗?”“不下。”“您不是说要造访广元先生吗?”青年拢了拢外袍,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打了个哈欠:“近日有客来访,哪能轻易离家。”……白马前蹄踏过杂草,缓缓停在原地。“前面是山路,你不好走,就在这里停下吧。”阿楚跳下马,拍了拍照夜玉狮子的背脊,替它理了理鬃毛,“你就在这里,我马上回来。”白马温顺地看着她,拿脑袋顶了顶阿楚的手,是听懂了的意思。阿楚顺手薅了把它光滑柔顺的马尾鬃:“有人来牵你,你踹他便是。好啦,我走了,你乖乖呆在这儿。”照夜玉狮子晃了晃马尾,阿楚笑了一声,摸摸马头,转身向山上行去。据荀彧所说,郭嘉迁入山林也是半年之内的事情。似乎是在外出时察觉到了黄巾的蠢蠢欲动,从而推测出起义的可能,立刻收拾了东西,带着仆僮隐居起来了。阳翟境内共两座山,荟萃山位置偏远,离城门有一段距离,而另一座三峰山则近得多,在城内西南角,背靠着隅水,就是她眼前这座。荟萃山太偏僻,不宜居住,郭嘉所说的隐居,大约就是在这三峰山内了。阿楚今日穿了身崭新的赤色直裾,脚踩双鹿皮小靴,身上披的还是昨日那件猩红绒披风,腰上佩着削铁如泥的轻巧银剑。她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身份,加上昨日入城时声势不小,山畔的住民们一见到她的白马红衣,便猜出了她的身份。只是她脚步匆忙,手又按着剑柄,行路时面无表情,看上去实在不是好相与的模样,一时竟然没人敢上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