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攻下了鄢陵,想要维系这么一支大军,恐怕也很困难。典韦带的这批人马,除了几十个真的黄巾降将是来作秀的以外,都是阿楚原本的士兵,就算为了任务扮作黄巾,身上也都是相对统一的皮甲长矛,马匹虽瘦,至少也都能驮人。比起握着锄头就上阵的寻常青壮来说,这队伍几乎称得上是“精兵”了。黄巾军不缺人手、但是缺有战斗力的兵马,他们空耗在长社县外已五六天,对方闭门不出,他们又攻不下城,自然着急。典韦这支军队对于波才来讲,显然是收下最好的,至少耶能救一救急。就看他心大不大了。典韦下了马,卸下马具边系着的水囊,刚喝了两口,就听到“沙沙”的草木摩擦声。不出所料,大概半个时辰的工夫,派出去的士兵已经带着人回来了。“将军。”对方叫了一声。他身后跟着的人是个将领模样的中年矮子,身上盔甲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比自己小了半圈,极拥挤地蜷在一起,勒得他手臂腰腹都凸了出来,像一块五花大绑的猪肉。猪肉将领没等典韦开口,瞥了眼旁边的士兵:“这就是你们的队伍?看着的确不错。——皮甲和马哪里来的?”那小兵心里“突”的一声,声音差点没卡在喉咙里,酝酿了一下,刚想回答,典韦已走上了前,对着猪肉将领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见过将军。我们之前进阳翟城,是在城里找到的这些。”“哦,蛮能打的啊。”猪肉——黄巾将领随口称赞了一句,倚老卖老地拍了拍典韦的肩甲,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欣赏。典韦眼皮一跳,有点想拍开,却见那将领先一步转了身,拨开低矮的树枝,回头对着他说:“行,走吧,带你们去见波将军。”典韦在心里冷哼,嘴上却道:“多谢将军。”他转身对着士兵们招呼了声,也转了头,牵着马跟在黄巾将领身后,走进了黄巾营寨。黄巾的营寨是就地扎下的,人太多,物资又少,皇甫嵩躲在城门里不出来,他们就伐了周边的槐树,把木材削出尖头插在土里,乱七八糟围出个高高低低的丑栅栏,再拿锤子钉进去。典韦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围环境,看见大小营寨彼此倚靠,门口也守零星守着几个黄巾——波才能成为黄巾头目的确有几分道理,秦楚军收编的那些小山贼可没这样的本事,把手下治得这样有条理。然而仅仅有条理是不够的,带着他去见波才的猪肉将领显然只是特例,他一路走一路看,绝大多数人都是面黄肌瘦的,被黄巾包着的脑袋上就写了一个字,不是“反”,是“苦”。“到了,这是波将军的帐篷,你直接进去就行。”“将军,此……”“行。”典韦止住身后士兵的话,向将领应了声,转头吩咐,“你们就在这里,我一人足够了。”他说着便掀起门帘,也不看里面什么样,大步迈了进去。“杀——”号角一吹而响,擂鼓声震耳欲聋,马蹄踢踏扬起黄尘,阵前牙旗翻飞,两方士兵一拥而上,顷刻间便难分敌我。阿楚负手立于城头,面无表情地向下望去。城下两军打得难舍难分。波才的黄巾军人数虽多,大部分却更像添头。除了前排身着铁盔皮甲的那批“精锐”以外,不少都还赤着脚,连像样的武器也没有。按理说,这样的军队,除非全部上阵以人数压制,本该和皇甫嵩的军队打得有胜有负才对。但是没有。城外黄巾响声震天,逼得几千官兵摇摇欲坠,背靠长社城的官军一退再退,很快显露出颓相来。——和料想的一样。“亭主!”皇甫嵩留给她的侍卫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目光跟着她向城下战场看去,发现战局与前几次一样,都是一片混乱中,敌军不断进击。他的表情不太好看,缓了一阵,才开口道,“我们现在退兵吗?”“再等等。”秦楚目不转睛地盯着前线。奔驰在队伍最前端的黄巾将领若有所感,微微抬起头,与她的目光短暂相接,不着痕迹地一挥手,做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手势,又很快低下了头。她的嘴角牵出一抹微笑。“再等等……”那侍卫没注意到城下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动静,他显然对这三个字心存疑惑。也不知道“等等”到底是半个时辰还是一个下午,又看了眼势头正盛的黄巾,憋了又憋,还是问了一句,“现在这样还不够吗?”“太快了,”她说,“要让波才完全信任他们——我军再退几里,皇甫将军自会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