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荀彧敢带着精兵埋伏的根本原因。敌众我寡是真,敌强我弱也是真,但这也不代表袁术的十万人坚不可摧。眼看已走出城门快三十里,荀彧偏头看了眼阳翟城的位置,只在日光下看见了四起的烟尘。“就在这里吧。”他回头与亲兵下了声令,抖了抖袖口,并不在乎山林里飞虫,率先翻身下了马。身后士兵见他如此,也纷纷找好了位置,沉默着埋伏了下来。荀彧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心里勉强定了下来。他选择自己带兵,的确也有信不过刘备的成分。刘玄德毕竟只是个司马,不是跟着秦楚从西凉出来的士兵,与“围剿羌人”相比,他口中的“镇压黄巾”实在算不上大功绩,若非他那两个义兄弟,荀彧宁可阳翟一战中一直不用他。不过幸好,刘备的深浅他虽暂时没数,跟着他的两千金城军却是经验丰富的精锐之师,只要他中规中矩地不犯大错,此战应当不会有问题。真正让他紧张的是袁术。……或者说,袁氏。他少年时便待在雒阳,跟着荀爽学习经文,自然也与袁家三子有所交集。袁术的秉性他是明白的——此人勇而无断,骄豪傲慢,比他兄长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在敌方人少势弱的情况下,他最可能做的是率军冲上前,推倒阳翟城门,而不是派手下将士连续五天的叫骂搦战。而从去年袁绍还在雒阳时,充当其谋士的杨彪的处境来看,此人对谋士的需求几乎为零,能留在他身边的多半也只有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草包,真正有能力的文士绝无可能留在他帐中。可是他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却都像是有人指点。再经过郭嘉那封“当心袁绍”密信的提醒,荀彧总会不自觉产生点联想,比如袁绍将身边的谋士送到了南方,袁术身边。只是这可能性实在太低,且不提袁氏二人是否各怀鬼胎,就算袁绍真的将人送来了,袁术也未必会相信他。如果不是郭嘉那封信,他未必会想到这里。“如果是这样……”他不自觉地皱起眉,抬眼望向城门的方向,眼中隐隐卷起一些忧虑。如果真的是这样,孙策能瞒过对方吗?可事已至此,他只能期望孙策敏锐一些,不要让对方察觉到端倪。“但愿无事。”他低声自语。“锵——”孙策抬手一剑,狠狠劈开侧方袭来的短兵,眼神不动,额角却已沁出细汗。果然不好对付。纪灵是性格浮躁不假,可是此人既然能当上袁术手下的将领,自然也不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酒囊饭袋,也知道要速战速决。此人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动起手时狠厉果决,堪称致命,若非身边还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帮衬,孙策未必能应付得来。所幸他今日这战正是要示弱诱敌,因此这点吃力也不算坏事。他心念一动,反手抬剑,一把拨开扑杀过来的敌兵,余光里看见己方的黑甲兵被挡得寸步难行,几乎要露出颓相,便知时机到了。孙策当即勒马转身,手中长剑一举,毫不犹豫地下令道:“撤!”金城军都是饱经历练的士兵,效率高得令人咋舌,听到主帅的命令,纷纷跟着孙策向东南方向退去。纪灵对孙策又是轻蔑又是警惕,杀敌时也时刻关注着秦楚军的动向,见他下令撤退,立刻要追。“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战场的马蹄声愈发急促起来。孙策的背影在视野中一闪而过,纪灵,心中狂跳,一拍马,想也不想地冲着孙策飞奔过去。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马就被人狠狠一撞。紧接着,袁术的亲兵大声止住了他:“将军!”见纪灵仍是要冲,那士兵只好横到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口中焦急道:“将军且慢,佐治先生有话说!”“有个屁!”身边的将士还依着指令朝东南方奔去,他却被缠得脱不开身。纪灵急得眉眼都拧成了一团,他手中刀一拐,指向那将士,刀剑差点直接划过他颈项,“让那谬种滚!”那士兵满头大汗,心里叫苦。他是袁术守帐的近兵,被他扔给辛毗用,自然也只能听辛毗的话,硬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和坏脾气的纪灵对上。可事态紧急,辛毗驭马不大熟练,只能派他先来传话——这也就算了,可他只说“恐怕有诈,制止纪灵”,却根本没来得及细说,那士兵也只能抓瞎地把这几句话颠来倒去地重复。“佐治先生说,可能有诈……”纪灵咆哮道:“我和孙策交过手,知道他本事,他懂个屁!我瞎还是他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