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虽有心做出抉择,秦楚的谋士却也不是酒囊饭袋,不可能等他仔细思量。就这么两天的犹豫,袁绍那八万士兵就已经彻底丧失了撤退的机会。秦楚出兵了。毕竟在凉州与西羌叛军对峙过六年有余,秦楚手下的金城军动身奇快,一听号令,便潮水一般涌上来,三万人不闪不避地对上了袁绍的八万大军。金城军将营寨安在郊野西南处,恰好与袁绍大营相对,因而袁军早就生了警惕。只是这支军队组建的时间实在不长,素质相比金城军逊色不少,因此哪怕早有提防,反应起来也花了段时间。然而就在袁军勉强回过神,开始列阵以对的时候,城门便“咣”的一声,从里被人推开了。就像当年带着少帝推开德阳殿的大门,她再一次逆光立于万千兵马前,长枪上系着的红缨迎风而动,赤色披风亦发出猎猎声响。袁绍极轻地抽了一口气,所幸身旁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敌军身上,他很快把这点紧张咽了下去,仔细埋好。他看见秦楚昂起下巴,右手高高地举起银枪,冲着城内城外两批兵马打了个手势,缰绳一拍——便带着几万玄铁鳞甲的金城将士,毫不犹豫地冲上了前。……“情况不太好。”雒阳城北,将军府书房的绢门被哗啦一声拉开。曹操眉头紧蹙,右手按着佩剑,大步流星地迈入书房,面沉如水地抛下一句:“杨彪被拘后,世家被撺掇着要我们放人。北宫、伏府门前,都已跪了一片,要见天子与皇后。”郭嘉耳根动了动,在听见“天子与皇后”时,才终于从小山似的公文中抬起头,看了眼曹操。曹操继续道:“我派子脩阿理带兵过去,勉强镇压住了。城外开战的事情他们多半已经知道了,因此才会……”郭嘉摇摇头,直接打断了他:“陛下如何?”“如你所言,锁在宣明殿,三百个人守着。”郭嘉眉头微微舒展,语气轻松了点:“主公还在城外与袁绍对垒。豫州围困已解,只要拖到南边援军赶来就没关系——此时决不能让容世家作乱。”曹操听得眉头倒竖,心里一股气不上不下,卡在肺腑间横冲直撞。他叹了口气:“军师说得我也明白,然而城内大部分兵力都调去对阵袁军了,余下那些又要看守天子、又要镇压世家,人手实在不足。”“那就从北宫调。”郭嘉斩钉截铁道,“天子气虚体弱,不见人便不会有乱……世家素来以口舌为利器,如今城中已有‘党锢再现’‘极似宦官’的风言风语,倘若将他们直接下狱,反易招致祸患。”他这话倒是极有先见之明。纵观历朝历代,统治者最碰不得的就是那些握着笔杆子的文人。两汉时科举制尚未出现,察举还是选拔官吏的标准,这就意味着,把持舆论的都是同一批人——如今天子在手,袁术袁绍发几道檄文也不过是空穴来风,可如果此时留下把柄给这些世家,秦楚未必不会因为舆论而成为下一个董卓。曹操听出一个“不能迫害”的意思出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抬手挠了挠头发,当场飘下两根来。正这时,庭院里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门外似乎有人低声喊了句“女郎”,还没等下一句劝阻说出口,那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在书房前的长廊里响起。来人不管不顾地拉开门,头还没来得及抬,便气喘吁吁道:“阿父!军师!有几家的私兵从夏门闯进来了!”郭嘉心中一紧,面色霎时间白了两分。他半身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曹理,额角已沁出些细汗:“你说什么?”“城中人手实在不够……我和阿兄镇压时没注意,漏了一个报信的,让他溜了出去,带回了那些世家别院里的部曲。阿兄扛不住,就让我先回来报信。”“啪——”郭嘉右手一颤,忽然感觉膝上湿了小片,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才发现案边茶盏已摔了个粉碎。怎么偏偏是这时候?怎么偏偏就在城外两军鏖战正酣、城内世家乱作一团时,被他们趁虚而入,闯进了城?郭嘉心中疑虑重重,可是再一细想,城中闹得最厉害的几个世家早被拘禁起来了,余下尽是些只会高谈虚论的庸才,就连秦楚的几个兄长都被“请”到将军府禁闭道现在,眼下私兵入城这出戏,恐怕真的只是个上天的玩笑。能上战场的将士都出了城门,留守在城内的金城军不过小几百,连几个像样的武将都没有,还要曹昂曹理顶上空缺。曹操这一儿一女资质虽也不凡,可到底也只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能稳住局面已是不易,出现点纰漏……也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