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敌军毕竟人多,第一回被她钻了空子,第二回便反应过来,二三十个人蜂拥而上,刀枪剑戟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招呼。秦楚连退几步,自知一对三十讨不到好,只得一边护着刘辩,一边往来时方向撤。刘辩被她拽得一步一个趔趄,根本走不好路,心中憋闷,刚想示意她慢些,一抬头,却看见她右肩汩汩地流着血,混着臂膀上干涸的血渍,看起来简直像从炼狱里跑出来的……九天玄女。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心里积压的那些怨恨羞恼都被秦楚的背影所覆盖掉,奇异地烟消云散了。大概人非得在危难关头才会想起对方的种种好处来,刘辩抬眼觑着堪称狼狈的大将军,不知怎地,就想起董卓废帝那一天,秦异人威风凛凛地站在德阳殿门前,极冷静地说出了那一句:“倘若天子没有死呢?”可惜战场瞬息万变,留给陛下回忆过往而反省自身的时间实在有限,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秦楚腰侧便又挨了一刀,猩红的血液当场从衣衫里渗了出来。然而她的手仍然牢牢地抓在他肩上。这样一具单薄的血肉之躯,浑身上下的伤口早已数不过来了,护着他的手却仍然温暖而坚定。刘辩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脑中念头却百转千回。他最终心想:“大将军或许是真的为我好。”他心里这般想,身体便跟着动起来。眼见着另外一刀又要在秦楚腰腹落下,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狠狠挣开了她的手,以一种“慷慨赴死”的气度奋力向前迈了一步,恰好不好地拿他那九五之尊的胸口挡了这刀!秦楚:“……”什么玩意??她握着剑的手狠狠抖了一抖,见鬼似的看着刘辩,头也不抬地伸剑挡过敌军一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小皇帝眼睛眨了眨……胸口便开始流血。她一把将腿脚发软的刘辩拉到身后,刚想把系统调出来救人,便听见远方一阵急促道破音的呼唤声:“大将军!”秦楚循声望去,便看见一百多人的黑铁鳞甲军前,一匹杂毛马正驮着个瘦巴巴的文官狂奔过来。也不知这杂毛土马哪里来的气力,竟然一路绝尘,远远将那群金城军抛在了后头。马背上那人吃了一嘴沙尘,别开头“呸”的吐了两口,不做不休,竟又喊了一句:“大将军!!”正是陈行石。秦楚心中一动,余光看见刘辩的脸色愈发苍白,某种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让她放弃了救治的念头“在这儿!”她扬起嗓音应了一句,又觉得这回应有点蠢,干脆闭上了嘴,抬手抽剑,又杀了一人。陈行石这才手忙脚乱地跳下马,看着身后金城军蜂拥上来,将袁绍那三十精兵围了个彻底,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连忙踩着小碎步跑到秦楚与刘辩身边。“卢尚书和蔡中郎马上就到,”他飞快地念道,“城外袁军太多了,郭祭酒迫不得已才请我来的,您……”陈行石一抬眼,看见她一身的新鲜或陈旧的血污,又看了眼捂着胸口奄奄一息的刘辩,脸色变了变,一时不知道该扶谁。好在躲在一旁的伏寿已跑了出来,一把搀住了她姐姐,虽然一声没吭,泪水却在眼底打转。秦楚叹了口气。她最终还是没有管一旁的伏寿,只是正了脸色,对陈行石客客气气地拱了手:“多谢陈太常相助。”陈行石忙道不敢。身后袁军还在拼死,兵器的碰撞声夹杂着士兵的嘶吼,一阵一阵地传到她耳边。秦楚眉头一皱,低声道:“太常知道袁绍在哪儿吗?”陈行石脸色一变,一时没吭声。秦楚一见他这表现,就知道情况不妙,右手攥紧了剑柄,还未来得及想处什么应对之策,便听到远处马匹的嘶鸣声。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抬头,目光直直地望过去,果然在槐树下看到了骑着黑马的袁本初。……万幸,在他身旁,还有脸色阴沉的卢植和蔡邕。这两位与她密谋救下少帝的忠臣,也是如今少有不曾倒戈袁绍的世家了。注意到她的视线,蔡邕极轻地冲她点了下头。秦楚心中微定,知道他们留了后手,便轻轻挣开伏寿的手,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冷冷地看了眼袁绍。其实这位自持身份的世家子弟,此时也并不太好看。他那件色彩鲜亮的外袍破了好几道口,发冠也有些乱,脸颊与手臂上还有几道细碎的伤口,右手虎口有一片早已干涸的血液,想来是下场指挥时被她的金城军所伤。不过再怎么说,还是比她自己体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