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脊椎到指尖,他的每一根骨髓都在痉挛颤抖,可狂风暴雨般的疼痛把他整个人打得粉碎,他就连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没有。
带着枣生逃跑失败被抓回来后,他就跌进了地狱。
“妈妈……”小男孩下意识地嗫嚅。
可他说不出话了,喉咙痛如火焚,只能呜咽着哭泣。
就在这时,一个魁梧的身躯在他面前蹲下来,那只阴冷残暴的独眼微眯着看他,看着他血肉模糊地散发出恶臭的身子抖如筛糠,看他惊恐绝望至极的微小躲闪。
“向无邪君祈梦,果然灵验得很。”宋班主舔了舔嘴唇,“听说之前用这种邪术的人二三十个里只能活下来一个,可我就你这一个,你倒是命硬得很,看起来死不了。”
“确实,什么傩戏、社戏,大家早就看厌了。现在年景不好,要是没点稀奇玩意,戏班子根本撑不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喉咙里灌下无数滚烫酸苦的药汤,皮肉生长又破裂了一层又一层,经历了这么久不是人过的日子,这个孩子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他真的到过地狱。
可为什么到了地狱,还是死不了?
也是,他无父无母,先是在人牙子手下乞讨为生,再在戏班卖艺苟活,如此贱到极致的命,总是这样像车前草一样顽强,轮子碾过去又碾回来,砸断了脊梁碾碎了骨头,轻易也死不了。
……他不想死。
活着,哪怕猪狗不如地活着,才有希望。
他模模糊糊地记得,他的父母还在找他。枣生被妈妈赎走了,或许总有一天,他的妈妈也会找到他的吧……
灰黑的毛发从他的脸庞和四肢生出,长得茂密而蓬松。
他不能说话,视线模糊,手脚折断,脊背脆弱,只能趴伏在地上爬行。
他真的变成了一只熊。
一只戏班子独有的,聪明的“熊”。
师父在他伤愈后第一天教他那些“熊”做的玩意的时候,拎着带倒刺的粗木棒,还有一串铜铃。
铜铃响,就必须完成命令的要求。
他虽然看不清、说不出,但他很快就聪明地学会,任何不服从和反抗,都只会换来无穷无尽的毒打。
他乖顺地吃师父送来的剩菜剩饭,做好师父让他练的技巧——
做算术、画画、跳舞。
这些东西对熊来说很难,对他来说当然不难。
他忍受着、伪装着,耐心地忍过了他变成熊后第一次接触到阳光的机会,忍过了第一次上台作为一头熊表演画画的机会,甚至忍过了镇上来看戏的小孩子朝笼子里的他扔石子砸破他的头,也只是缩成一团呜咽,果然马上就看到师父厉声呵斥着将他们赶走。
他知道,师父的独眼,一直在暗处盯着他。
等着他忍无可忍地向别人求救,然后用最最残忍酷戾的惩罚,让他永远不敢再有那样的念头。
他终于等到那一天,师父刚把他牵回关他的地下室,把锁链扣在他脖子上,却听见远处“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是哪面墙塌了。
“我日他轱辘的!”魁梧的男人转眼就冲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咚咚咚地远去。
他一转身,铁链的末端“哗啦”一声坠在了地上。
——师父没有把锁链扣牢!
巨大的激动让他浑身颤抖,然后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出逃的情景,现在这样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