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画阑不信邪地喝了一勺汤,被酸得眉目扭曲,泪流满面。一只汤勺递了过来,他见了救命稻草般一口气含在嘴里,那股子酸味才淡了不少。霜绛年喂来第二勺汤,里面带了馄饨,这回晏画阑有功夫细品,倒真品出些不一样来。薄嫩的皮,饱满的馅儿,新鲜的豚肉里裹着玉米粒,一咬便爆出一丝甜汁儿。汤味鲜咸,一口下去像含了许多小虾米在嘴里,似乎有海风的味道。汤汁烫口,却香得让人不忍吞咽,只想好好品尝。“……好吃。”晏画阑的悲痛转移到了好奇,“哥、郎君初来乍到,怎么知道这里的馄饨好吃?”“小时候来过。”霜绛年自己也吃了一口,目光怀念,“那时候大概是这老板的曾曾曾曾祖父掌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铺子还开在同一个地方,味道还是一样的好。”他双亲去得早,霜噙月离世时,他也才四岁,在一个修仙世家,还远远不到能自食其力的年纪。族中有位嬷嬷是霜噙月的奶娘,偷偷接济他,偶尔便会躲开旁人的视线,带他来临镇,吃一碗这里的馄饨。因为放了海味,这里的馄饨总会让他想家。正想着,一件皮裘罩在了他身上,温暖立刻渗透外衣,熨帖到心里。霜绛年意外抬眼。“你看起来很冷。”晏画阑只剩一身轻薄的仙裙,摆摆手道,“没关系的,我火力旺,裸奔都不怕。”这是姑娘家能说出的话?霜绛年噗地一笑,招呼他:“快吃罢。吃了就不冷了。”他被裹得像头北极熊,整个人陷在圆乎乎暖融融的皮毛里,心脏温暖。两人一同吃罢一碗馄饨,外面渐渐飘了些雪。晏画阑又舒坦又酸涩:“郎君为何对我如此之好?”“好么?”霜绛年放下木勺。晏画阑撇嘴:“好。还带我吃馄饨。”哥哥都没带他下过馆子呢。霜绛年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断头饭总得吃点好的吧。晏画阑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进了风月楼,因为满楼脂粉酒气,霜绛年呛得咳嗽连连。晏画阑开了折扇替他赶味儿,正想着怎么才能让哥哥无视那些漂亮姑娘漂亮少年之时,霜绛年却把他推到了老鸨面前。“这就是你家逃出来的姑娘。”霜绛年按着“阿阑”的肩头,笑容和煦,“帮您顺手捉了回来,换几个灵石用。”晏画阑手里的折扇“啪”地掉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哥哥:“我以为你是来赎我身的!”霜绛年似乎很抱歉:“我穷。”老鸨也不清楚自己这楼里何时有了这么一位绝色女子,这女子没反驳,不要白不要,当即便叫了打手,押着晏画阑下去。晏画阑说都说了自己是风月楼姑娘,也不能抵赖,只能委屈地边走边叫:“薄情寡性!翻脸无情!负心汉!”霜绛年笑得直咳嗽。空气中酒气似乎重了些,耳边嘈杂,一群狐狗拥着一名富家大少打扮的纨绔,走下楼来,正巧和晏画阑对上。“呦,这风月楼,何时来了这么个有趣的美人儿?”霜绛年耳尖微动,有些耳熟。老鸨热情地迎上去:“刚来的。公子可是看上她了?”纨绔眼神在晏画阑身上舔过,贪婪而灼热。晏画阑没看懂,只当是挑衅。……这是想打架?正好他气得不轻,拿来撒撒气也不错。他便也臭着脸怼过去。那纨绔眼睛一亮,舔了舔嘴角:“性子挺烈。我喜欢。”这话一出口,霜绛年便想起来了。此纨绔名为霜怀泰,算起来,也是他表兄。霜家是大族,霜噙月故去之后,大房就是现在的家主霜弘方,除此之外还有二房三房四房……这霜怀泰,便是三房的少爷,为人荒淫无道,好色且好赌,酷爱流连秦楼楚,花钱大手大脚。霜绛年以前还在本家的时候,还被此人纠缠过。幸好他那时性情阴沉,又被传是克父克母的不祥之子,霜怀泰大抵觉得他鬼气森森,不敢太靠近。风月楼里,霜绛年捡起晏画阑掉落的折扇,向着他的“好表兄”走去。霜怀泰色迷心窍,伸了手,就要摸晏画阑的脸。还没碰到,忽地一把折扇敲在他手腕间,疼得他“嘶”地缩回了手。也不知敲在了什么关窍处,这轻轻一敲,竟敲得霜怀泰头晕目眩,浑身针扎一样剧痛。他眼泪鼻涕立刻飚了出来,瘫坐在地,哭骂道:“不长眼的东……东西,你知、知道本少爷是谁吗!?你知道你要赔、赔偿多少医药钱吗!”“三少这是何意?”霜绛年无辜道,“我不过是轻轻一阻,三少怎的还耍赖讹起我这升斗小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