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妙妙,今夜是守岁夜,我想同你一道守岁。
见我不答,又道,他想看看我,他近来几个月一直陪父王在关中练兵,偶尔回府几趟我又不肯见他,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我了。
“我看你一眼便走,可好?”
许桑衡的话,飘散在风雪之中,喑哑而模糊,间或还夹杂着几声重重的咳嗽,竟是比我咳疾发作时还要厉害。
我被他吵得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衣下床,隔着门,对他道,“你回去罢!”
“妙妙!”
屋外的许桑衡终于听到我的说话声,好似有些激动,他对我说,他给我买了新岁礼物,还说我定会喜欢的。
“许桑衡。”
我有些累了,将手抵在门板之上,“你这样,又有何意思呢?”
“你别忘了,是你夺走了我的父亲,夺走了我的身份和地位,就因为你,父王今岁都未再给我放压祟用的铜钱了。往年他待我虽也不亲厚,但每年…每年,他都会亲手将铜钱压在我的枕下,启祝我平安顺遂。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他已经根本不在意我了。”
“妙妙…”
许桑衡嗓音愈哑,“对不起…我…我劝过父王…他…他…但是我给你备了,我是给你备了的!前日山匪犯事,我带人前去围剿,结果没有成功,反在山坳中被困了两日,夜间刚刚撤兵赶回来,家宴都未赶上,但我一直记得你的压祟铜钱…我给你备好了的…”
“我讨厌你,许桑衡。这不是压祟不压祟的问题,而是父王现在眼里已经没有我了…你还不懂吗…”
我笑了,声音却抖得厉害,“父王根本就不在意我这个野种了…我有时常想,为何你要活着,为何你不干脆死掉,你死了,我的身份说不定就不会被发现,我就还是父王唯一的儿子…”
“为何你不死…”
许桑衡啊许桑衡,为何当初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你可知前世我衣不蔽体地被人扇打耳光时的耻辱和无助…你可知我喝下那碗热药时的痛苦…我好热…热到喘不过气,我像条最肮脏最不堪的蛆虫在那榻间痉挛抽搐,我拼命地张开嘴,将嘴张得好大,只想要呼吸…可嘴里流出来的就只有腥臭的鲜血…好多好多的血…我的整张脸,大抵都被那血给染到面目全非了…可我当时想的却还是,若我死了他们是不是就会放过你了?
我直到死的前一刻,还在挂念你。
你欠我一条命,许桑衡。
你还不清的。
49、
第二日一早,我推开门,雪已积得有半膝深了。
房屋檐前则留下了两个深印,显是有人站了许久后留下的。
百吉跟我说,许桑衡在雪中站了整整一夜,直到他早起撒扫时才僵着身子离开,还特意留下了一封信给我。
我拆开信,一枚梨木制的绞丝嵌珠发簪掉落下来,这枚发簪外观低调,做工却很是精巧,确是我平常常用的形制,除此之外,里头还包裹了两枚过祟用的铜钱,用朱线串好了,静静夹在信纸当中。
信中字亦甚多,大抵是在讲许桑衡近来在军中的一应事务,以及对我的新岁恭祝。
我懒得细看,翻到最后,落款是桑衡,时间则已是元德三年。
光阴渺渺,年岁如梭。
原来我重生已经一年有逾了。
原来这么快,就到元德三年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可以正大光明离开燕王府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