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他自然没什么好的脸色,铺天盖地骂了他一通。
百吉沉默地听完,方才支支吾吾跟我解释,他起初也是以为许桑衡死了,是后来,梅大人找到他,跟他说了他和许桑衡之间的计划,才知许桑衡原竟是被梅大人救下了,梅大人瞒下这一切,目的为了让许桑衡替他回北燕施行计划的。
“何计划?”
我眉心微跳,已经隐约能够猜到了。
“自是…”
“要谋朝篡位,推翻容氏社稷。”
此话一出,如是在平地炸响惊雷,很多之前我想不明白的事忽然一下子有了端倪,包括北燕突然谋反,包括梅若笙趁容望御驾亲征之际,联合皇后,在京中煽动群臣对立…
他们两个,一文一武,一明一暗,倒是将我好生地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
我愈想愈气,便连带着将这气撒在百吉头上,“那你还留在这里作甚!怎么不赶紧带着你家公子走!大宣军队已经到前线了,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你还留在这里,岂不是在找死!”
百吉听我这么说,竟一下子红了眼眶,“不是找死…是在等死…梅大人能够答应同公子联手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用公子的血炼药,好为你治疗热病…可是…可是代价就是要常常浸泡在寒□□池之中…如今,妙公子的病确是好了,但公子却已寒毒入体,大夫说,他只有一年不到的寿命了…所以…所以,我们撤退之际,公子才不愿意走,说是最后的时间里,他想…想留在这里陪你…”
“可我到底放心不下,安置好北燕人和从前的一些燕王府幸存的下人以及顾卓小公子后,还是想过来找公子,劝他和我们一道走…”
我听完顾卓的话,久久不语。
良久,才低声问他,“大夫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百吉发誓,“若有违背,我百吉不得好死!”
“我帮你找他罢。他此前便寒毒发作过一次,府外的据点中又有北狄士兵看守,应是走不远的。”
我沉着双目,“或许,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4、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许桑衡会在那个地方的。
只心里却有个直觉告诉我,许桑衡他应就是在那。
他之所以要留在这处假的燕王府,便就还是有所留恋,哪怕真正的燕王府已经不在了,哪怕他心中所想所念也已经不再了,可他还是放不下。
至死都放不下。
我提灯走路时,手心一直在抖。
百吉默默紧随我穿过长长的院道,来到最偏僻的后院,角落处,有一方废弃的池塘,而池塘边,种了两棵梨树。
一如当年燕王府之景。
正值冬日,枝叶半枯,树下果真有个身影,正倚着树干,抱膝蜷坐。
我将灯举起,昏黄的灯火照映出许桑衡惨白的脸庞,他似已陷入了弥留,双目紧闭毫无知觉,但身子仍不时地在抽搐。
百吉惊呼,“公子!”
我拦下百吉,上前用手探了探许桑衡的鼻息。
虽很微弱,但到底还是有的。
许桑衡还没有死,现在这副样子,看来应是体内的寒毒又在发作了。
只这夜深霜重,许桑衡就这般身着单衣呆在外边,就算没有被毒死,也会被冻死的。
我遂吩咐百吉道,“你去卧房里找找看有没有一个绿色的小瓷瓶,找到了便拿过来。再想法子起火烧点热水。”
百吉立时应声去了。
我解开自己身上的狐绒裘衣披到许桑衡身上。
许桑衡似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温暖,恢复了些知觉,手指重重一抖,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木簪子就这么滚落到了地上。
我弯腰拾起木簪,有些神色复杂地端详了片刻,又将木簪放回到许桑衡的手边。
然而,就在我做完这一切之际,我的手忽被许桑衡猝不及防地拽了住。
我猛然回眸看他。
他仍未有清醒,只几乎是凭借本能地,抓着我的手,口中轻轻呢喃道,“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