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詢問似地望向坐在他懷裡的楊思存,楊思存點了下頭,「就是他,楊家家督,也是我親叔叔,我爸唯一的弟弟。」「……莫非哥哥,是故意在躲我嗎?」少年的五指攀上楊若愚的脖頸,撫著他的下顎。纏在楊若愚手上的影絲往後一扯,將這位前家督的手腕折往身後,動作粗暴,疼得楊若愚冷汗直淌。「無形,你先冷靜下來。」楊若愚用女聲輕喃,試圖安撫少年。「你的魂鍊已經到極限了,不該再這樣濫用法力。哥哥就快要尋回呂安樂全部的金丹了,等到讓呂安樂復生,閻王有操控轉輪台的能力,我會讓你、讓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全都回到你身邊。」「到時候,你便再也不會寂寞了,好嗎?」楊若愚咬著牙說。李以瑞見少年——楊無形的臉上,閃過一絲悲哀之色,隨即變得空靈。日+更:期;衣龄午·扒扒午:九龄「哥哥,為什麼要騙我呢?」楊無形淡淡說:「哥哥早就回來了吧?回到尺八姑姑的肉身裡,我在酆島那時就看見了,哥哥拿著自己的法器。」「但我想,哥哥終究不會騙我,不可能明明回來,卻躲在別人身體裡,看我為了哥哥難受焦急,殺傷人命,甚至差點殺了自己的姪子,以此為樂,哥哥不可能這樣子對待我。」「哥哥跟我約定好的,一定、會回來我身邊的。」影子似乎昭顯著楊無形的情緒,隨著質問越收越緊。骨骼發出斷裂的聲音,即使是楊若愚,也禁不住痛叫出聲。「無、無形,你聽哥哥說……」楊無形緩步走到楊若愚身前,尺八的身體高出楊無形半個頭,楊無形仰視著他冷汗直流的臉,半晌伸出手,孩子似地環抱楊若愚的腰身,把臉頰貼到他胸膛上。「哥哥答應過我,永遠不會離開我。」楊無形輕聲說:「哥哥已經食言過一次了,還沒有跟我道歉呢,現在又想食言第二次嗎?」「……你們得趁現在,去取回我的肉身。」李以瑞和段於淵還在看楊家兄弟糾纏,便聽見楊思存壓低聲音。段於淵回過神來:「臥房嗎?」楊思存喘著息說:「現在楊無形大半法力,都在對抗我爸,對肉身的防護必定薄弱,要搶就得趁現在。但我現在暫時動彈不得,得靠你們兩位。」李以瑞感覺手上潮溼,低頭一看,才發現是楊思存手心滲出的血。也虧得這半神骨氣足,竟忍到現在不吭一聲。「楊思存,你還好嗎?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他憂心地問。楊思存的嗓音仍然是啞的,「不妨事,都是皮肉傷,現在也沒餘暇讓我休息。」「他們……你家人對你做了什麼,怎麼會傷成這樣?」李以瑞問。楊思存靜默良久,才開口。「沒什麼,只是體驗了一下,兩百年不曾體驗過的『親情』罷了。」楊思存語氣淡淡的,但李以瑞卻從中聽出某種帶著嘲諷的、酸澀的決心。「拜此之賜,讓我腦袋清醒不少……就像你說的,人生在世,想著對自己好的那個人,就很足夠了。其他的都是多餘的,即使是至親,也不例外。」李以瑞抱著楊思存、段於淵領頭,三人躡手躡腳,鑽進了楊無形的臥室。房內燈光昏暗,空氣裡泛著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房間角落擱著屏風,屏風旁還有個尚未倒去熱水的澡盆,餘熱冒著蒸氣,讓整個房間溫度上升許多。除此之外,睡房的牆上掛著字畫、角落擱著木雕,連腳下也是碎花石拼成的風景圖,如此古樸的陳設,讓生活在二十一世記的李以瑞嘖嘖稱奇。「好像在演古裝劇,連個冷氣都沒有。」他環顧著室內說。「這裡以前,應該是楊甩子本人的住處。」楊思存打量著室內陳設,目光微妙,「……和閻王的睡房,簡直一模一樣。」「楊思存去過閻羅王家嗎?啊,你既然來自地府,應該是參觀過吧?所以閻王連臥房都開放人參觀嗎?」李以瑞笑說。段於淵在一旁淡淡說:「他自然見過,他就是閻王的……」「小道士,不要多嘴。」楊思存冷冷說,他又瞇起眼:「看起來,甩子對地府執念甚深……不,該說是羨慕、或嫉妒嗎?」「但我還以為,被閻王這樣對待,甩子應該會很討厭呂安樂。」李以瑞說。楊思存皺了下眉頭,李以瑞便把遺書中寫的事,包括呂安樂如何凌辱甩子、又是怎麼逼得甩子用邪術救自己姊姊的事,跟楊思存簡略說了。楊思存的臉色難得複雜,青一陣紫一陣的。「……就因為前任這樣亂搞,所以天道才會造了一個這麼清心寡慾、正直又消極的真神,來繼任呂安樂嗎?」他說著李以瑞聽不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