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如何应对,这时被段于渊所弃、趴伏在原处的杨若愚肉身,竟忽然抽动了下手指。李以瑞微微一愕,却见杨若愚的肉身先是支起右手、又曲起左足,跟着双手撑地,全身光溜溜地从地上弹跳起来,竟朝两人方向奔去。「段于渊,小心!」李以瑞大声警告,段于渊一惊回头。但杨若愚的肉身却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他迈开步伐,往那些影子的反方向逃跑。李以瑞看原本被杨无形纠缠着的杨尺八肉身,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软绵绵地垂倒在少年怀里。鬼宅时,杨尺八的肉身也是像这样,忽然便软倒在混沌身边。看来杨若愚确实如他所说,在复数肉身上留下转移术式,就像寄居蟹一样,以便能随时搬迁灵魂,而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原本的肉身。杨无形似乎也发现这一点,神色变得阴暗。他试图收回缠住杨尺八肉身的影子,但抽了几次,却无从抽离,反而杨希声的肉身,竟像是吸收了那些影子一样,将杨无形的法力往内汲取。料想是杨若愚在离体前,对杨尺八的肉身动了什么手脚。「果然是这样吗……?」杨无形却无惊慌的样子,他阖眼片刻,影子人再次在杨无形身侧生成,踩在黑影形成的沼泽上,往杨若愚方向如疯似狂地追去。「不把哥哥拆掉手脚、用锁炼锁好、拿笼子关起来,哥哥是永远、不会好好待在无形身边的。」杨无形嗓音嘶哑,空洞的眼神里淌出湿气。「为什么、哥哥这么讨厌我呢?是因为我……终究不是哥哥的亲弟弟吗?」杨若愚回过头,影子人倏忽已追到他身后,还一分为三,分别往杨若愚的头、手、脚扑去。他微一咬牙,仍没放弃劝说,「无形,你听我说,当年晚成……不、你爹,在过世前最后的愿望,就是保住你,他要我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照顾。」段于渊微微一怔。方才在听杨晚成那番话时,他便觉得事有蹊跷。为何杨若愚的亲娘,会找一个小叔协助自杀、又为何杨若愚他们会在明知亲娘是自杀状况下,还杀了亲叔叔,甚至还把亲娘塞进叔叔肉身里、百般羞辱。道术家庭多半对性事保守,因为担心道法特质随着血缘外流,外遇也好野合也好,即便在现在的段家,也是明令禁止的大事,更何况发生在数百年前。也难怪杨若愚、杨无形这对兄弟,会在明知杨晚成肉身内,是自己亲娘的状况下,还这样屈打折辱。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兄弟俩对于外遇兼乱伦的母亲、阴惨的报复罢了。也难怪杨若愚和杨无形虽是兄弟,性格却大不相同。杨无形会对这唯一的同母异父哥哥执着于斯、对所谓「庶出」子女却厌恶至此,恐怕也与此有关。「我一直把你当成最亲的亲人,我不是找了很多亡魂来陪你吗?那个分化魂炼的术式、那些养子,全是哥哥为了有人陪你,为你造出的玩具。」杨若愚柔声说着,「我也让娘以晚成的身分待在你身边照顾你,就是怕你走上歪路,怎能说哥哥讨厌你?」段于渊见杨若于边说、边缓步挪移到石桥边缘。石桥是杨家本家衔接鬼门的出入口,是仿地府奈何桥的用意,过了石桥、便是阳世。李以瑞不禁紧张起来,若是给杨若愚逃回阳世,像他这样滑溜的性格,说不定又藏到哪个凡人身体里,杨无形又强弩之末,今后要再制伏杨若愚,恐怕便难了。「哥哥要做的事情很多,我是嫡长子,杨家现在全仰赖我,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学会离开哥哥、独立自主了。」杨若愚又往石桥挪了一步。影子人追到石桥旁,却过不了阴阳交界,只能在石桥这端干瞪眼。「哥哥总是不懂。」杨无形哑着嗓子,泪水一滴滴滑落他的颊,化作黑色的水滴,在沼泽上泛起涟漪。「我不需要其他人,我就只要哥哥一个。母亲、父亲、叔叔、祖父、祖母,这些人都不在了,无形也无所谓。」「我就只要哥哥……只要哥哥看着我一个人就好。」「为什么哥哥,总是不懂呢……?」他嗓音凄楚,带着哽咽,闻之令人心酸。杨若愚却浑然无所觉,眼看他就要跨过石桥、踏入鬼门,半晌却动作一顿,按着太阳穴跪倒下来。影子人们仍站在石桥这头,痴痴地等待着桥上的杨若愚。杨若愚却像是被什么靥住般,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神色诧异,蓦然回首,这次竟不是看杨无形,而是始终静静赖在李以瑞怀里的杨思存。「孟……娘!」杨若愚嘶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