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别说奶奶,就是我也看不上,当场就说了几句。”乐儿扶了凤姐去梳洗,嗤鼻道:“我和郑华家的对账,她摸摸索索就来了。那涎皮赖脸的模样,跟在桌下捡骨头的狗似的,”平儿劝道:“你就少说两句,再怎么她也是半个主子。”“咱们自己人,说说有什么要紧。”乐儿嘀咕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尽告阴状。”“乐儿!”凤姐儿丢了手中的簪子道:“可见我是外人了,平儿跟我说几句实话都成告状了。你忘了吃谁的穿谁用谁的了?”乐儿手上一抖,这才意识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告罪道:“奶奶别恼,我不是说要瞒着您,我是说明人不告暗状。”“这你就误会平儿了。是我问的她。”凤姐儿妆罢,前去给大太太请安。凤姐儿恨大太太吗?恨的,她落到那般境地,有大太太一半功劳。在贾母生日宴上,大太太当众人给陪房求情,指责她做得不对,让她没了威信。还有绣春囊一事,使得她不得不抄检大观园,一夜辛劳病上加病。再有老祖宗丧礼上,也是挑唆作难,弄得她骑虎难下。那一世,她和大太太哪里是婆媳,是三生三世的仇人。凤姐儿想了很久,想她们的关系为何会这样,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后来,凤姐儿终于明白,是她错了,是她不屑邢夫人的出身,蔑视她的行止,是她没有把自己当长房媳妇,更是她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才落得个墙倒众人推。其实,大太太一开始待她也有几分面子情儿,就是昨儿那番话,也是肺腑之言。罢了,前生事前生了,更何况是前前生的事了。今生,她就和大太太做对和顺婆媳。凤姐儿到时,邢夫人正准备去那边,见了凤姐儿也是稀罕,牵了她进屋,让她坐了,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身子可还好?我正准备去看你呢。”“没什么事儿,今儿交了对牌,得了闲,过来给太太请安。早间身体倒有些不舒服,睡了一觉竟好了,可见不能操劳太过。”“你明白就好。这千好万好的不如身体好。”邢夫人自个儿没生下一儿一女,对这长子媳妇儿,原是又几分看重,只人家不待见她,一心奉承着那边,就索性丢开手不管。如今,她见凤姐儿经了一事,倒对她有些尊重,心内欢喜,自是奉劝两句。凤姐儿知她说的是良心话,自然应承道:“太太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说得都是金玉良言,可恨我没有早来聆听一二。如今有闲,还望太太不要嫌弃我常来叨扰。”邢夫人赶忙道:“一家子人,哪有嫌的道理。只是咱们隔得远,你又身子重,也不必常来,逢五逢十过来说说话就成。”这当然是最好的,既全了规矩礼仪,又不会寒了这边的心,和他们交恶。凤姐儿假意为难道:“母亲这番话,竟是十分为我着想。我若不答应,就是枉顾母亲一番心意。我若答应,这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可怎生是好?”邢夫人听了奉承,十分畅快,截然道:“这又什么好为难的。这长辈发了话,做小辈的还有不听的道理。”凤姐儿大受感动,埋进邢夫人怀里道:“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母亲,你这般为我着想,我却不能时时在您膝前尽孝,倒越发愧疚了。待会儿我打发乐儿送些许银钞来,还请母亲一定收下,帮着买两个可心可意的丫鬟,一个给老爷,一个给您,就当是我和二爷的一点补偿。此外,这两个丫鬟的吃穿用度也不要公中出,我和二爷每年送一百两过来。”邢夫人心中大喜,嘴上却道:“这儿如何使得。”凤姐儿自是不会当真,真挚道:“儿子媳妇的孝敬,如何使不得。母亲一定要收下,我们才能安心。”婆媳俩一番契阔后,有说有笑去了贾母处。贾母刚收了牌,笑道:“凤丫头这鬼机灵的,早不来晚不来赶着这时候来,恐是怕赢了她的钱。”“看老祖宗说的,我是怕赢了您的钱,回头二爷训我。”贾母一瞪眼,笑道:“看把我琏儿说得这般凶,回屋里,指不定谁揪谁耳朵。快来让老祖宗看看,现下可好了?听说你这猴儿瞅着机会,家都不管了。”“谢老祖宗挂念,回屋就睡了一觉,未时一刻才醒,现下好多了。至于管家权,老祖宗不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本就管得吃力,如今寻摸了机会,可不撂挑子。”贾母听了,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你这猴儿!”凤姐儿顺势倚在贾母怀里,摆弄着她的衣袖道:“猴儿晓得老虎由着她,才敢放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