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只管把人送走了,哪有不应的,便道:“这主意好。那边虽说近,但这天寒地冻的,没得冷坏人,自个儿家里请个先生再好不过了。琮哥儿,还不快谢过你嫂子。”“一家子骨肉,有什么可谢的。”凤姐儿把琮哥儿抱上炕,一面拿了桃脯给他吃,一面吩咐丰儿,“去把巧姐儿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哥儿睡,被子枕头要上好的,桌子椅子要上好的,文房四宝也要上好的。另外,叫婆子丫鬟精心伺候,哥儿冷了热了饿了病了我只拿她们分说。”邢夫人看凤姐儿安排得妥妥当当,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这琮哥儿的生母吴姨娘是暗门子里出来的,因着长得花容月貌,嗓音儿又好,身段儿又柔,行动儿又俏,哄得贾赦把她带进了门,不两年又有了大造化,生了哥儿。只是福兮祸之所伏,自生了哥儿她身上就不干净,没三年就去了。这老来子贾赦是爱过一阵的,只是随着吴姨娘颜色渐失,新人又取之不尽,渐渐就把琮哥儿母子俩忘在脑后。等吴姨娘去世,他都想不起院子里有这个人。可怜琮哥儿,略有点脸子的丫鬟婆子都能摆弄他一番。他小小年纪就看多了人情冷暖,虽说不出一二三四,却惯会看人脸色。琮哥儿晓得以后要跟着兄嫂过日子,小媳妇似的低眉顺眼地坐在炕上,一动也不动。凤姐儿不忍,让他的奶嬷嬷带了他去迎春屋里玩。等人走远了,丰儿禀报道:“哥儿身边就一个奶嬷嬷,一个小丫鬟。我方才给哥儿安置家当,见就三四套冬衣,能穿出来的,也就一两套,别的不是洗得不像样子,就是短了小了。”这人既然接过来了,就要好好待他,没得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这样,你去库房辛字号的箱子里拿两张兔皮、两张羊皮、一张狗皮,再去癸未、癸申号箱里挑几匹差不多的料子,春夏秋冬的都找一些,等我过目后送去针线房。还有……”凤姐儿话还没说完,善姐就进来道:“爷来催了,问您衣服找着了没?”凤姐儿指着屋里头的箱子道:“你去外头叫几个小厮过来,让他们把屋里的箱子搬到前院去。再跟爷说,往后要找什么尽管找含梅,别来折腾我。”贾琏本就不满凤姐对他不管不问,听了这话更是恼怒非常。他又清楚这里面的因由,有气也不能发出来,一时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只想好好耍一套枪,出一身汗,偏偏又不得动弹,只能暗自发狠,心道:“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让她后悔今天这么对我。”因此,病里也不闲着,让小厮拿了书,在他床边摇头晃脑地读着。“爷这是真的要上进呢,被打成这个样子还想着念书。”凤姐儿嗤地一笑,就他那破脑袋,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除非,如她一般在异世走了一遭。像她,就改了性子。否则,以凤姐儿的性子,这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断断是进得多出得少。凤姐儿都觉得这迎春和琮哥儿是前世烧了高香了。迎春想着她和琮哥儿都是没了娘的孩子,又爹不疼继母不管的,算是同病相怜,也时常照拂他,倒堵了一起子小人的嘴。西厢那个见不得迎春待巧姐儿亲善,出出进进带着不说,还常常做些鞋儿手帕,就叨叨道:“这奴才种子还看不上奴才种子,人看着心情好赏个三瓜两枣,就兴起来。真以为自己是上得了高台盘的东西,我呸!”这迎春本就是个腼腆的性子,又能藏事,自然只能听着。反正她不能拿着嫂子给的东西去那边献殷勤。还是司棋看出来了,借了机会就指着绣桔儿骂道:“这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呢!这姑娘赏了我是应该,你也眼气?也不端盆水照照自己,什么个下三滥的玩意儿!”日子就在一地鸡毛中过着,转年夏日,薛姨妈就带着一对儿女住进了贾府,就是贾琏和凤姐儿住过的那院儿。“这外三路的倒比正经嫡孙还宽敞些!”邢夫人撇嘴道。费大娘赶紧劝道:“我的好太太,这话咱就屋里说说,外头可别露一个字。如今这府里哪是姓贾!再来一个二奶奶,就三个姓老虎的了!”“你是说宝玉?”邢夫人皱眉道:“那宝姑娘不是来选秀的吗?”费大娘摇头道:“这哪能说得准的事。哪能个个都像大姑娘呢!”“那就好看了!”邢夫人眉眼都是笑,心想:“叫那个老货偏心那边,什么好的香的都往那边掏,连个亲亲外孙女都打着说给那宝贝疙瘩的主意。哪里想到人家看不上呢?”自那以后,邢夫人天天烧香念佛祈祷宝姑娘落选,好叫她看那俩婆媳打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