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怕什么呢!我这是想出还不一定能够。你怎么就想不开?这路再难,好歹还有路可走。跟着我走,前面不定是万丈深渊。”“反正我都这样了,最差还能差倒哪去!”凤姐儿拉起她,细细地说道:“人往高处走!这许邵安我也见过,长得那是一表人才,比你大个一两岁,已经过了童试。你这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平儿满面通红,呐呐不言,半晌才道:“我如何配得上!”凤姐儿就笑道:“哪儿配不上?模样儿配不上?性情才智配不上?还是家私儿配不上?你赶紧儿别多想了,拿了赎身银子来,我好给你放籍。人家许先生都说了:‘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妻。’你何苦自轻自贱。你要生在豪门大户,又比我差什么。”平儿赶忙道:“我如何敢跟奶奶比!”凤姐儿一点儿都不信,心想:“你怕不止比了一次两次了!生得这样的品貌,又偏偏居于人下,心底如何也有不甘吧?”凤姐儿体谅她在人之下,不得不谨慎小心,也不计较她口是心非,只道:“你放心,你就是出去了也饿不着。”凤姐儿挥手让丰儿和善姐退下,从炕柜里拿了个雕花檀木盒出来,“这里面是两张房契,一个铺子,一个四合院,都是送给你的。”平儿又跪道:“奶奶,这如何使得。”凤姐儿耸肩道:“不白给,这铺子你去开个粮油杂货店,把庄子里送来的东西卖了出去。如今爷的产业够家用了,我也不必把这些东西贴在院子里头了。当然,我也不白叫你干活,铺租照付,另给一成收益做辛苦费。”“一成!”平儿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奶奶这么多庄子,一年少说也要送个三千两东西,一成就是三百两。她买到府里时,算是天价了,也就五十两。平儿不是家生子,是乡里闹灾实在过不下去了,跟着人来都讨日子的。爹爹娘亲都在路上死了,平儿就被婶子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本是想把她卖去那下流地方,她命好,得了主子眼缘,花了大价钱买了回去。刚进府那会儿,平儿谨小慎微,就怕丢了这样的好日子。只是时间长了,好日子过多了,也会想这样伺候人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也会想将来是个什么下场。是配个管事,子子孙孙都是奴才种子?还是做了小妇,生了孩子给小主子当牛做马?这么想着想着,平儿就觉得这日子没意思极了,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老实实跟着主子,且看以后如何了局。她是做梦都没想到自个儿有这么大的造化,不仅能放了出去做正头娘子,还能嫁个有功名的人!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主子还能给她这么一笔嫁妆,这么好的一笔营生。平儿哽咽道:“奶奶,您的恩情,平儿这辈子是还不完了,只能用生生世世来还了。”凤姐儿摇头说:“不必还。说不定就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咱们这还来还去的,何时是个了呢。下辈子,最好咱们谁也不必还欠谁了,遇着了,就做一对好姐妹。”平儿眼泪流个不止,一肚子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凤姐儿就笑道:“赶紧别哭了。我在这家里的名声就够臭了。你这么哭,他们还指不定说我把你怎么着了。”凤姐儿把盒子往她怀里一推,赶人道:“赶紧儿出去吧,别把我也惹哭了。”平儿回屋里一看,奶奶早就给她办好了良籍,地契也早就换成了她的名儿。她躺在被子上哭了一阵。拿了赎身银子去了奶奶院子里。奶奶正为这事跟老太太闹呢,她不能拆了奶奶的台。没过两天,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奶奶要把平儿姑娘放了出去,许了个好人家,一个个都来道喜,院子好不热闹。袭人恭维道:“平儿姐姐,没想到你有这等造化。我们这一伙子人,怕是一个也赶不上你了。”平儿笑道:“好好跟着主子,都有自个儿的造化。”“你这造化委实是我没料到的。你想,当初你们四个跟了过来,乐儿倒还好,再看看那两个,在你们院子里可还有点脸?最低等的奴才都能唾骂几句,轻易连院子都不敢出。如今更是连面都不怎么露了。”平儿不喜道:“都是些没良心的王八羔子,怪不得奶奶。”鸳鸯就作揖道:“得了,得了,晓得你们主仆情深,再不敢说你主子一句不是了。好姐姐,就姑且原谅我这一会吧?”平儿笑道:“谁跟你姐姐妹妹的。这些日子尽看你在我们院子里耍威风了,主子奶奶都要被你赶了出去了!”鸳鸯摇头苦笑道:“两兵交战,苦了来使。否则,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惹了琏二奶奶。不是我说,她那嘴真真是浸了毒。哎哟,我真真该死,方才说的话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