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敲着他的脑袋道:“少得寸进尺!”你个小光头!“为什么塾里的同窗家都是自个娘做饭,我们家却要请人?”“为什么你的同窗大多都在塾里用午膳,你却回家用?”“因为咱家近。”“那娘就告诉为什么咱家要请人,因为你娘我不喜欢每天做饭。我有更喜欢做的事情,我想把时间花在我喜欢的事情上。”邵英又问:“你最喜欢的做的事情是什么?”婳儿想了想,认真答道:“看书、写字、画画、绣花、发呆,还有和崽崽聊天。”“我排在最后呀?”婳儿没有骗他,点头道:“是在最后呀!因为,我们对大多数人来说,最爱的人就是自己。”“那就是说,除了娘自己,你最爱我了?”邵英又问道:“那爹和小宝呢?你不爱他们吗?”婳儿扶额道:“在你之后。”邵英高兴了,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吃了饭,陆自明帮婳儿洗碗,边洗边道:“你那天说得对,无论如何,日子要过下去。这些日子我想左了,做了很多蠢事,说了很多蠢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婳儿哼道:“你说好话我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你说的蠢话。”陆自明苦涩道:“这样就好。”婳儿宁愿他和那天一样,痛痛快快跟她吵一场。吵了,她才好敞开心扉;吵了,她才好找个肩膀哭一场,完了好好过日子。“陆自明,你这个人真没意思,没意思透了。”陆自明想问:“他有意思么?他哪有意思?”秀才家的小娘子21婳儿就和秀才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婳儿每天忙着和租户们商量抢收稻谷的事。农忙时节,秀才放了孩子们的假,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好在这会人牙子送了的一个女人,婳儿很满意。那女人三十来岁,夫家姓宋,家乡遭灾。她家是开饭馆的,因施了些剩饭剩菜反倒招了人恨,夜里破门而入,杀了她的丈夫孩子。她身上来了那个,去茅房倒东西,躲了起来才逃过一劫。宋嫂也有个女儿,才小宝这么大。她见着小宝的眼神,爱得跟什么似的。婳儿怕拒了宋嫂,宋嫂早晚得疯,就把人留了下来。术业有专攻。吃了宋嫂做的菜,小光头再也不惦记婳儿做的饭菜了。有了宋嫂,婳儿又卖了个十一二岁的丫头带着小宝玩,她总算是解放了。婳儿预计得不准,这次稻收时节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她只怕秀才得罪了知县,深恨自个儿鲁莽就罢了,还连累了秀才。在一次酒席上,他被知县申饬了。陆自明是个看得开的人,安慰婳儿道:“说了就说了,无非是往后去个地儿,就有捧高踩低的人拿我开刷,索性将计就计少出去就是了,只要不影响我开私塾,我不会在意的。”“你这不是少了几个学童么?”“少这八九个人,能穷了我们么?”陆自明打趣道:“等哪一日我一个学生都没了,还望娘子养我。”婳儿抿嘴笑道:“好,我养你。”其实,陆自明这些日子过得特别艰难。知县一说他,他好像就不值得尊敬了。学生的家长看轻他,言语里带了出来,孩子们鬼精鬼精的,就更淘了。在他椅子上涂墨、在书上抹泥巴、在被窝里放夜壶的事儿干了不少。半大的孩子,懵懵懂懂,跟他说也不懂,跟人爹娘说又不当一回事。这私塾就快开不下去了。陆自明不许自个儿费在家里,忍辱负重地坚持当着他的夫子。他告诫自己:“往后的人生还长着呢,遇到的事儿还多着呢。如果我连这都忍不了,官场的路也不必走了。”从前,他心里不痛快了就爱默写《长门赋》,现在他爱默《孟子·告子下》第十五篇,尤爱那句: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婳儿晓得他受了委屈,除了变着法子给他做吃的,就是缠着他说说话。实在没话说了,就拿了《史记》让他讲了,还跟他讨论一些又隐秘又反叛的话题,完了还磨着他写同人。他写,她也写。他写历史,她就写言情。俩人交换着看了都苦笑不得。一个说:“你这人太蠢,尧怎么可能大公无私。你看他表面上是不用自个儿儿子,可那些举荐的人,个个他都不满意,个个都要挑刺试验。这人嘛,做的事越多错就越多。要不是他女儿反水,要不是舜聪明,无功无过的丹朱可能就真继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