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自明心下一咯噔,笑道:“家里的猪都杀了,又没有买小猪。趁着娘没事,你叫她老人家带几天邵容。这一年忙到头的,大哥也该好好歇几天,多在家里住住。等出了元宵,你邵容扔给娘,带着大妮、三妮回去,也不耽误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大嫂就是不回来,娘也能把邵容带大。”陆婆在屋里听了,大声道:“能儿尽管放心,邵容放我这就是。能得她,还回娘家,我倒要看看,她那娘家能容她几天。”陆老头磕了磕烟杆,指责道:“你就少说几句。她娘家不是你娘家?再有一点,你今年还养不养猪了?带着孩子,你怎么养?你不趁着做得动,多赚点伴身银子,老得做不动了指望谁?靠山山倒,靠水水竭。”陆自明听了这不阴不阳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在银钱方面,他们俩口子可从没亏待老俩口。要不是他们给请了帮佣,就娘这把年纪,能养十来头猪?再加上一年三节给的银钱节礼,一年下来少了十两?就算大哥、二哥分文不给,老俩口一年有上十两花用还不够。况且,他们这把年纪,人情往来上,完全可以只进不出。爹这话要不对大哥有意见,说个大哥听的。要不就像娘子说的,要把邵容推给他们夫妻。陆自明不吭声,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唱这出戏。陆老大见老三不出声儿,就道:“看爹这话说的,儿子无地自容,也不敢让娘带着邵容了。没得养不起爹娘不说,还拖你们后腿,耽误你们攒钱。老三,兄弟有个不情之请。这老邵容还得放你家里几天。反正你家里有个宋嫂,我再给她些月钱,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多带个孩子。况且,邵容也要进学了,无需怎么带,就是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洗一个人的衣服的事儿。”“既然要上学,放周夫子这里也是方便的。娘也是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洗一个人的衣服的事儿。宋嫂实在事多,精力不及。哥哥有给宋嫂的钱,给娘也是欢喜的,何必舍近求远。再有一点,这外人带孩子,总比不得自家人尽心。况且我家小宝养得娇,平日把宋嫂看得什么似的,就是邵英要使唤使唤都要耍脾气的。邵容去了,只怕要受许多的委屈。”陆老大面色一沉道:“我家邵容还真成了烫手山芋了!”婳儿听到这里,就出来道:“这不管谁家的孩子,在别人家里都是烫手山芋,轻不得重不得,出了一点子事儿就是结怨结仇的大事儿。我们没有金刚钻,如何敢揽这瓷器活儿!还请大哥绕过我们夫妻,放我们一条生路。”“你们塾里何止一个两个孩子!要照你这么说。你们岂不是走到了绝境。”“这孩子来塾里念书,都是签了契的,出事也无甚要紧。你家邵容要是要是来塾念书,我们万般欢迎。可要是在我家出了什么事,不关是谁的错,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这烫手山芋我们是万万不敢接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陆老大知道多说无益,赌气道:“弟妹可千万保证,别有求人的那一天。”“放心,讨米也不会讨到大哥跟前。大哥也别说我往后如何,您老人家把大嫂接回来是正经,也省得求这个告那个的。你要真硬气,就自个儿带着邵容。”婳儿撂完这番话,就带着孩子上了骡车,“你还不上车,磨叽什么呢?”陆自明像老俩口告辞后,就对陆老大道:“对不住大哥了。我家那个话虽不中听,也有几分道理。大哥若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把大嫂接回来。”“你大嫂那个人,不是我说。唉,有时间我再好好跟你说。三弟,哥晓得你是好意。弟妹那个人,也实在太厉害一些。你好歹想个法子,正经把她降伏了。你个举人老爷,不能让个女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陆自明自嘲一笑,“前世今生都欠了她的,没办法。”上了车,陆自明沉默了许久,半晌才道:“多谢你!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婳儿握着他的手道:“不必谢,邵英和小宝是我的孩儿。你不要想这么多,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古往今来,兄弟成仇的事就不少见。我们只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惊醒一些,还是能防患于未然的,也能维护着那一份面子情。”“我知道,只是心里不好受罢了。”“在这一方面,你们男人就不如我们女人了。我心里就很清楚,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我的父亲兄长,轻轻松松就能卖了我。我很清楚这些,可这又怎么样?我还是要想着他们的好,不断加重自己的砝码,让他们舍不得买,只能更加看重我。你也要努力,努力到让你的兄长们只能求着往,巴望着你,而不敢动你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