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每天都来地里干活的,难道太阳有灵性、特意绕开了她吗?“水不够,没有洗太干净。你回去以后再洗一下吧。”她把手往前送了送。陆明野似乎刚回过神来,接过毛巾,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地移到她的脸上。出于礼貌,孟妍对他笑了一下。陆明野的嗓子突然发干,他忍不住轻咳一声,“你等一下。”他转身走向旁边的一堆树叶子,从里头扒拉出水壶,用里面的水把毛巾沾湿了,重新又递回给孟妍,“我手脏,你自己拧一下。”又是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孟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明野的水壶里灌的是凉水。他是怎么做到的?怪不得,他要用一堆树叶子盖住。“你也怕热?”孟妍问。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陆明野会如此费劲儿的理由。不过奇怪的是,刚才给她的毛巾是新的、并没有被人用过。陆明野愣了一下,摇头说:“不是。”不是?孟妍觉得奇怪,还要再问,陆明野已经转身继续劳作了。天气热,人穿的衣裳不似冬天那般长,汗衫直到下脊背,因而露出一段后腰来。古铜色皮肤,因为有汗珠子的存在,又被阳光照耀,显得亮晶晶的。这比现实世界中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有美感多了。孟妍在心里默默赞叹了一声,拿着毛巾回到自己负责的田地。下午有两次孟妍试图把毛巾还给陆明野,对方都没有要。一直到下工,她才把毛巾物归原主。走在孟妍身边的侯红霞问她下午怎么老去找陆明野,孟妍想了想,还说说了:“毛巾就是他的,我去还给他。”哦?侯红霞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目光在孟妍和离着她们不远的陆明野之间来回逡巡。陆家。今天陆明野回来的早,晚饭自然就不用陆老爷子做了,他也乐得清闲,坐在房檐底下乘凉,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那里挂着一条白毛巾。“老头子的毛巾旧了,正好用这条。”陆老爷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站起身来往晾衣绳方向走。突然一个人影窜出来,抢先一步扯走毛巾—是原本应该在灶间做饭的陆明野。陆老爷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孙子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捻着胡子走了。12今天轮到孟妍做晚饭,她自认手艺一般,显然其他知青并不这么想。窝窝头炖菜,他们都一个个吃得肚子溜圆。尤其是侯红霞,就着白菜炖土豆吃了两个窝头。如果不是每个人的食物有定量,恐怕她还能再吃一个。饭后她说肚子撑,非要扯着孟妍出去遛弯。孟妍十分无奈,“我给你做饭,还得陪你去消食?”侯红霞理直气壮,“嗯呢,这叫负责到底。””夏天的傍晚温度已经降下来,两人手挽手走在路上,偶尔有凉风习习,吹在脸上身上惬意得很。前头有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孟妍被侯红霞拉着过去看,发现是支书老婆抱着小孙子纳凉。一个半月的小婴儿,脖子和身体都还太过柔软,只能平放在怀里。这婴儿子对这个世界十分好奇,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在侯红霞逗弄他的时候,他吐了两个泡泡。“太可爱了!”侯红霞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孩子。听见有人夸赞自己的孙子,支书老婆笑得见眉不见眼。大抵世界上所有正常的长辈都是一样的,看到后辈被夸赞被自己受到夸奖都高兴,而所有的好东西他们都愿意留给后辈。孟妍看着看着,慢慢地低下头。她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一直跟随奶奶在乡下生活,她对奶奶来说就是一切。可在孟妍刚刚参加工作,奶奶就因病去世了。她到底是没有能够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回去的路上,孟妍问侯红霞,“你听说过丰谷营吗?”侯红霞摇头,“没有,你问这个干啥?”“我的奶奶就住在那里。”孟妍的声音低不可闻,这让侯红霞莫名地感到了一种悲伤。不同于顾苗时时刻刻示弱博取同情,孟妍最近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坚强乐观,都让侯红霞佩服。可是坚强的人偶尔露出来的脆弱,就更加让人心疼。也是多亏了顾苗以前对孟妍不遗余力的抹黑,让侯红霞知道孟妍是被亲生父母不待见的孩子。以前她对孟妍有成见,觉得顾苗说的理由很充分:孟妍不好,所以父母才不喜欢。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了解好朋友的真正性格,觉得后者十分可怜:分明就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接回去、却不受疼爱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