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是这样的。叶生叹了口气,将那心底的五味杂陈紧紧压下。倏然闭眼,那心里的暖意打翻开来,渗进心底的各处,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可再温暖,却总有一处地方仍然冰凉。仿佛那昏暗无边际的寒冷又重回梦中。那是他以为他早已经遗忘了的那段过往。流年散尽,他以为他的心足够坚强,足够妥帖,足够容纳下他的容谦。足够待在容谦的身边看着岁月静好。可那如梦魇般的真实,却让他一再却步。自己从来都是个懦弱的人,叶生心里想。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他不怕叶辰,不怕皇上,不怕苏贵妃失了宠他孤苦无依。他却怕那虚妄无知的命运将他和容谦相连,最终让他们走向毁灭。不是没有缘由的。那越走近,就让叶生觉出容谦身上那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气质。那气质让叶生有时觉得,自己每日里恋着,眷着,深情望着的那个人,跟那个温文尔雅,那个对自己温柔的笑那个对着自己,倾诉衷肠的人是容谦,却不是全部的容谦。心早已经沦落,唯有理智,在他溟濛的大脑里开了扇窗。如今他透着那扇窗子看到了不一样的容谦。那个容谦,那个容谦。那个容谦像他元光十二年时在鸦栖岭里遇到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果断,冷漠,眼里带着能够冻化一切的寒凉,却在辗转间迸射出好像能够窥探一切的寒光。他知道容谦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从一开始,自己恋着的就是那个活在前世,与他若即若离,永远对他温柔,永远让人安心的容谦。所以他守着他,护着他,一厢情愿,依偎着他,像依偎在能驱走他心底寒冷的火旁,汲取着他渴求的温暖也小心翼翼守护着他心里最诚挚的喜欢。可这份喜欢给的却是他喜欢的容谦。像是那串让他垂涎欲滴的糖葫芦。他仰望了,渴求了那么久。一朝给他,却发觉,这糖葫芦原来却不是他心里心心念念的味道。猛地放在嘴里,他却不知到底喜不喜欢这在他预料之外的酸。他是心悦容谦的吧。叶生闭上眼睛。眼睑缓缓抖颤。当然。可他却不知,这份心悦,到底是对着谁的。深夜寂寂,夜深人静处,春雨绵绵。那夹杂着冷意的春风袭来,忽然吹落了一树杨花,吹散了朦胧的缱绻。“我明日里要去云衍山上住几天。”叶生咕哝道。那眼角泛出一滴泪来,在秋棠色的被上一沾,化为乌有。叶生顶着黑眼圈出了门。急匆匆地,让陈三儿预备马车。“他要去云衍山?”容谦笑笑,坐在正堂里吃早饭。小孩喜欢的虾仁粥静静放在他身旁,那氤氲的热气让他一夜未阖上的眼睛舒服了些。“让他去吧。散散心也好。”怕是昨晚上吓到他了。容谦点点头,嘱咐容凌先去把叶生送过去。刚好。这几天。他也没什么空闲去照顾小孩儿了。春日里,春花似锦,白云悠悠。云衍山顶一如往日般静寂,仿似时间在这里留不下任何痕迹。还是有痕迹的。叶生抱着趴在他身上叫唤的叶黎,不理会她的嗷嗷叫,把右手的冰糖葫芦举得老高。这可不怪叶生,是师兄不让她拿的。叶生撇撇嘴,看着围着自己转,仰着小脸的小胖妞。小孩子什么的。真的烦。还好,没烦多久。赵木就匆匆来把孩子带了回去。士别两年。当刮目相看。如今赵木左手夹着娃,右手提溜着他家外孙女的一应用品简直不要太和谐,太顺手。没了孩子的寒琴小筑到底是静了下来。叶生歪着头,坐在凳上啃冰糖葫芦。这是他一早上来时顺手买的。红红的糖葫芦带着黏黏的糖,叶生卷着一个,吃得索然无味。“罗桐呢?”叶生眼睛转了一圈,却没看到那老男人的身影,正觉得奇怪。“咳。”赵长清咳嗽一声。那耳垂倒先泛起了可疑的红。“下山去了吧。该是去找容谦了。”“哦。”叶生一怔,却是看着师兄那羞赧的脸说不出话来。“怎么了?”似有所觉的赵长清抬头看他一眼,搁下手里的书册,那清冷的眼里泛着一丝关心。“没。”叶生赶忙摇摇头。话刚启处,却有些欲言又止。怎么说呢?说容谦与他意乱情迷?还是说他与容谦过了经年的往日,留了一地的念想?叶生叹了口气,却越叹越怅惘。“和容谦吵架了?”赵长清起了身来,用帕子把他嘴上的糖渍擦干净。“还是。你惹他生气了,让我帮你哄?”赵长清笑一声,垂眸看自家已经快成大人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