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折恍然想起方才在浴间的场景,面色讪然道:“小人陆景折见过家主,方才事出紧急,多谢家主为我掩饰。”
裴仲笙厉声道:“事出紧急?你来我裴家沐浴,又做这幅轻佻打扮,是急着当谁的入幕之宾?是仲孝还是惜华?”
陆景折紧了紧拳头,想起家中生意往来,他忍住怒气,掸了掸衣裳站起身,恭敬道:“家主恕罪,此事绝不会再发生,我陆景折对天发誓,对你们裴家众人绝无非分之想,今日没有,往后也绝不会有,若有悖此誓,天打雷劈!”
裴仲笙死死皱着眉,冷声道:“谁用你发这种毒誓!把这些话收回去!”
陆景折作揖道:“家主若是无事,请恕我失陪。”他转身即走,回首的瞬间睨了裴仲笙一眸。
裴仲笙心浮气躁,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
陆景折受了一整日的气,鞋底刚踩到陆家门第上,阿福屈着腰跑来,怯怯道:“大少爷,老爷让您去祠堂见他。”
陆景折心头一突,磨磨蹭蹭往祠堂走去,进门见陆不甫手里拿着藤条,他吓得连忙要跑,转身却见护卫拦住了去路,哐当一声将门合拢。
陆不甫中气十足道:“陆景折!给我滚进来!”
陆景折捏着耳朵往回走,屈膝跪到了蒲团上,垂头丧气道:“爹爹,孩儿知道错了。”
“错!我让你知道错!”陆不甫狠狠打在他后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陆景折身体摇了摇,缓了半晌抱怨道:“这也不能都怪孩儿,旧仇不报,恩怨难消,有来有往罢了。”顿了顿又嘀咕,“我再想法子把小蝶送去裴家露脸就是了,我瞧裴老夫人挺喜欢她。”
“我是要说这个吗?”陆不甫又再狠狠打了他一记,陆景折闷哼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陆不甫心疼又懊恼,他扔了藤条将陆景折抱进怀里,声音颤颤道:“人多眼杂,若旁人知道你是节气妖,还不知会引来多少麻烦,你娘的前车之鉴,还没让你长教训吗!”
陆景折闷闷不语,许久方哽咽道:“我娘错付真心,才会丢了性命,我不会重蹈覆辙,绝不会。”
陆不甫托住他的肩膀,轻抚他的后脑勺,哽然道:“好孩子,你记住,世人皆想长命百岁,你区区百年寿命救不了几人,好好保全自己,你听懂了吗?”
陆景折鼻头发酸,他靠在父亲的臂弯里,良久方问道:“爹,你几时才肯告诉我,我生父是谁?”
“你别想着去报仇。”陆不甫松开他,长长叹了口气,抻直腿坐好了方说,“你娘年少无知受人欺骗,被骗去八十年寿命后遭人抛弃,后来碰巧认识了我,她对从前之事三缄其口,想来也不愿旧事重提,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些话,句句属实,我当真不知那人是谁。”
陆景折摸摸鼻子,仰躺在他腿上,笑吟吟道:“爹,我娘肯定貌若天仙,否则你怎么会娶她过门?”
“肤浅!我中意她敢爱敢恨,恣意潇洒,纵然受人哄骗,却仍翩然洒脱,这是天下间许多女子都比不上的。”陆不甫叹叹气道,“我也总在想,你娘或许并不憎恨那个男人,她只是没有渡过那一场劫难。”
陆景折哭笑不得道:“爹爹,你也把我娘想得太善良了吧?”
“诶,这可不是善良,情之一字,岂是堪堪两语能够诠释。”陆不甫捋捋胡子笑,“我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该给你相看了。”
陆景折坐起身,盈盈笑道:“爹,你方才还叫我小心情关呢!”
“你就不能找个身子骨健朗的嘛!”陆不甫摆摆手道,“此事你别管,为父一定替你相一门好亲事。”
陆景折笑眯眯道:“爹爹抓紧!”
纪白虎跪在地上,冷汗淌了一地,他惊恐地抬起眼,望着秦天手里的剑,颤声道:“找、找到了!”
裴仲笙眯起眼问道:“是谁?”
“陆、陆小蝶!”纪白虎梗起脖子,朗声道,“是她无错!”
陆景折让榕华提前去似云楼占了包厢,他去孙记糕点铺,提了一盒糕点,晃晃悠悠往酒楼去。
裴仲孝还未到,陆景折先行点了菜,梅菜扣肉、清炖鸡、四喜豆腐、罗汉虾、芙蓉鱼片、小油菜,再配上一壶云雾茶,陆景折环着手臂满意点头,都是他爱吃的!
榕华站在葵花漆木桌旁咽口水,咂咂嘴道:“少爷,这一桌得二两银子吧,您为那孙记糕点铺这么破费呢?”
“到底是求人帮忙,总不能招待不周,老孙头租咱们铺子,在东华街上卖了几十年糕点,这事儿我总得帮他办妥了。”陆景折眨眨眼睛,笑说,“榕华还知道帮少爷我心疼银两呢。”
榕华耸肩。
陆景折每月领份例五十两,寻常也从犄角旮旯里挣点小钱,父亲虽待他不薄,可这陆家的家业终究该由陆米丰来继承,待父亲百年归去后,他就指着那微不足道的存银过活。
陆景折幽幽叹气,话虽如此,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银两,左手来,右手去,荷包扁扁肚空空。
陆景折望着一桌子菜,垂涎欲滴道:“你去楼下迎一迎,应该快到了。”
榕华应声称是。
陆景折托着腮,颇有些焦急地等待裴仲孝前来,房门吱呀被打开,他嘴角笑意未歇,眼梢挑起望向来人,正欲起身去迎,却见来人竟是裴仲笙,嘴角笑意戛然而止,脸不自觉垮了下去,“怎么是你?”
裴仲笙面色阴沉往里走,眼神在陆景折身上扫了一圈。
明眸皓齿,唇不点而红,穿一袭轻柔锦缎制成的湖水蓝衣,勾着柔情满意的笑容,目光灼热,野心尽数写在脸上,还敢说自己没有不良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