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折推开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也未有扑面而来的热气,竟让他有一瞬间的不习惯。
老夫人姿态端庄坐在圆桌后,身后两位老嬷嬷虎视眈眈。
陆景折定了定心神,对侍女道:“家主回来了,去把炭火燃起来。”
侍女福了福腰,连忙跑去烧炭。
裴仲笙道:“母亲怎么来了,我正要派人通知你,明日我与景折拜堂,你若是得空便来洄春阁坐坐。”
老夫人气得发抖,“仲笙,我好歹是你的母亲,你成婚却只是与我说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裴仲笙不紧不缓去椅子里坐下,团着手臂道:“我乃将死之人,早已将世俗置之度外,母亲何苦在我临终还来为难?”
“我为难你?”老夫人指着站在一旁的陆景折,冷声道,“若不是旁人告诉我,我还不知你被这妖精吸干了元气!”
陆景折拧起眉来。
裴仲笙不置一词,只是握住了陆景折的手。
侍女端了两盆炭火进来,摆置在裴仲笙左右,热气升腾而起,在仲夏夜里熏得人心浮气躁。
老夫人汗流浃背,目光屡屡看向那炭盆。
“母亲这就受不住了吗?”裴仲笙平静道,“早在二十多年前,你就已经放弃了我,是父亲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入那九尺黄泉,如今父亲已故,是景折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而你,只是袖手旁观,焦急等待我咽气的那一日。”
老夫人眼眶倏红,她喉头哽了哽道:“我是当家主母,不能没有孩子傍身,你身子不好,我替你培养仲孝,让他当你的接班人,有何对不起你?退一万步讲,你也是我十月怀胎落地,我对你岂会不心疼?”
裴仲笙合上眼,浑身散发着沉沉暮霭之气,“红白事不宜冲撞,母亲明日不必来了,秦天送客。”
老夫人还待再说,秦天持剑走进屋内,朝老夫人做了个请姿。
老夫人难以置信,连连冷笑:“仲笙,如今是你不知好歹,你便好自为之罢!”
众人离去,屋内静谧无声,红烛摇曳,炭火袅袅。
这一夜,裴仲笙与陆景折抱在一起,谁也没有阖眼,从四季三餐,到一朝一夕,再到如今随时会离别,裴仲笙不想走得这般仓促,他还想看一眼桃花树下的陆景折,看一眼这白梨城的万家灯火。
裴仲笙晨起针灸,又服了一剂重药,沐浴后换上喜服,他近来消瘦,里面穿了棉衣仍不显得臃肿,端正坐在椅子里,等待吉时到来。
陆景折去往夏竹院更衣,花轿在府里抬一圈,从夏竹院抬往洄春阁。
红衣似血鲜艳,长袖翩翩飞扬,青丝束冠,眉目柔顺,嘴角含情。
唯有那掩不去的疲态令他尚存一丝憔悴。
陆不甫泪目送他上花轿,亦步亦趋跟在花轿后,送他去洄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