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皇上嘴里不说,心中也不能欢喜。
“我本是微不足道之人,此案却是牵涉何家。”段氏苦笑,“我一个寡妇,家族也不显赫,有什么值得人这样算计的。若是何大人因我名声受损,我就罪该万死了。且我名声已是如此,我也不想再求其他。林大人是淮扬总督,若林大人给我机会,我愿意上血书为何家力证清名。林大人放心,我力量有限,这样做只是不欲幕后之人得逞罢了。”
“我这样微末,不在人眼里,心里这些念头,也不知晓对错。只是希望林大人能帮我一回。”
林永裳大喜,却不动声色,正色道,“段姑娘有事只管直说。”
“做了这样的事,我已是无颜回娘家。”段氏看向林永裳,“如果我出宗有难处,还请林大人相助。”
林永裳并没有直接应下,段氏咬了咬唇,继续道,“若是出宗,我生活上怕有些困难,还望林大人能派人送我回帝都。”
相对于段氏所付出的,林永裳起身一揖,“我代淮扬百姓谢段姑娘深明大义之举。”
段氏轻轻吁了口气,摇头苦笑,“我也只是想活下去。”
因何欢与段氏案,朝臣对永定侯多有怀疑,甚至有人说出召永定侯回帝都的话。
明湛道,“案情尚未审清,怎可轻动大将!再者,此案关系的是何欢,并非何千山,莫不是儿子犯错,老子受过!也不必断章取义,待林永裳查清始末,自有公断!”
王叡安替段汝玉递上折子。
“陛下,眼下看来,此案中永定侯与钱段氏皆是为人所算计。”王叡安道,“虽幕后之人尚未查出,段氏曾与何公子共处一室,清白已失,断不能为夫继续守节。”
“段氏失贞,虽然何家无辜,何公子清白。只是按人情论,段氏已然失贞于何家,段汝玉大人为段氏计,愿意让段氏入何府为二房,也算给段氏一条生路,安排了她下辈子的生活。”王叡安叹道,“且如今陛下支持守寡女子改嫁,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不得不说林永裳的密奏来的十分及时,明湛看何玉一眼,“此事,是段汝玉的意思,是段家人的意思。爱卿们也听一听段氏自己的意思吧。”
何玉跟在明湛身边,识文断字,展开段氏上书之文念道:
民女段氏自知卑贱,奈何家父母不顾民女意愿,欲强行将民女送入永定侯府做小。民女为人所陷,清白已失,何公子亦无辜之人,民女焉能借此无颜之事厚颜攀附侯府?
再者,有人意在污民女与何公子清白,若民女按父母安排入何府,成全的并非民女,而是幕后设计此案之人。民女虽愚钝,此道理尚且明白。
因民女清白无存,钱家高门,段家书香,族中从无失清白之女子。
民女自觉不配高门贵第,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民女请求自愿出宗,当年所陪之物俱还段家。自此,一刀两断,再无牵绊。
民女文倩叩请。
“爱卿们以为如何?”明湛淡淡问。
王叡安目瞪口呆,这女人是疯了不成?段氏此书一上,段汝玉所奏请顿时成了大笑话。王叡安瞪着眼睛,“陛下,天下哪有女子自请出宗的?”
“这是你们跟朕说的,贞洁牌坊下的,节妇,嗯?”明湛眼睛扫过群臣。
大部分人都不说话了,欧阳恪咂巴咂巴嘴,也觉得没什么滋味儿。
倒是有一御史道,“陛下,段氏所行,大悖矣。自古子不言父过,何况段家一意为她筹算,她却……”背着家族向皇上说这等惊世骇俗之言论。
段氏坑的不是别人,正是自个儿爹自个儿爷爷。
何况,向来是宗族不要你,哪里有你不要宗族的份儿啊!
你一个失贞妇人!
你哪儿来的这样大的脸啊!
段氏此书一出,朝臣将对于何家的不满顿时很神奇的转移到段氏身上,纷纷说段氏大逆不道、悖逆不知廉耻……反正读书人骂起来毒辣无比,恨不能隔空将段氏直接诅咒而死。
明湛只管静静听着,刚刚出言的御史顿时来了精神,往昭德宫中间的金砖上“扑通”俯身一跪,大呼道,“求陛下以大逆不道之罪处置段氏,以正国家。”
冯绍明出列,不以为然道,“段氏不过是直接上书太后而已,你等御史风闻奏事尚且无罪,何况段氏所言俱是有理而来,何罪之有?”
“何家何其无辜,何欢被人算计,脏水泼了一头,莫不是还要依着段汝玉的意思,纳段氏入府?”冯绍明道,“我只笑段汝玉虽称一代大儒,怎么看事情尚不如他的孙女明白。真要将段氏送到何府,岂不坐实了先前的脏水恶名,倒叫幕后人看了笑话!”
“陛下,段汝玉所请,实在是无稽之谈。”冯绍明道,“依臣浅见,段氏要出宗只是他段家自己家事,倒不必陛下费心。”人自个儿家事,您就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