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信了,有人不信。事实上,徐一辛话音刚落,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何方。何大人忍耐了一整个晚上,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当即面色涨红不可置信,也不顾忌太多,毫不掩饰自己对丞相说辞的质疑:“丞相说圣上和太子已经遇害,那么下官敢问圣上和太子是在哪处被害?负责圣上安全的金吾卫们去哪里了?又是哪一位趁乱杀害了圣上和太子,那人是身死了吗?若是没身死,那人被关押了吗?除了丞相和金吾卫,还有其他人在场目睹了这一切吗?”他这噼里啪啦跟个炮仗似的气势汹汹问了一大堆,摆明了是不信任徐一辛。徐一辛本来就没打算回答,何方不过是一介御史,以前不过是有秦厚德护着才能蹦跶这么久,现在秦厚德死了,徐一辛就更不把何方放在眼里了。别说何方一人,现在整个御史台在徐一辛眼里都不够看的。是以听到何方的话,徐一辛并不慌张,反而冷笑一声,反问道:“何大人这是在怀疑我?我与圣上自少年相识,又是太子的亲舅舅,何大人与我无冤无仇,这话是想要置我于何等境地?”紧紧盯着何方,徐一辛忽然一敛怒容,失落道:“圣上和太子于我都是十分重要的人,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比谁都要难过。”这句话的威力太大了。群臣代入徐一辛的角度,想到他一晚上失去了是君是友的圣上和外甥,不由都替他悲从中来。再看看他下巴上新生出的胡茬,见一向镇定从容的丞相第一次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本来满肚子的疑惑顿时难说出口了。在这个时候逼问丞相这种问题,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何方皱了皱眉头:“下官理解丞相的心情,只是臣等昨日被困与前殿,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还望丞相——哎,窦大人,您这是做什么?”窦舜一把把表情不满的何方拉到身后,朝徐一辛颔首道:“何大人也只是秉公办事,希望徐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徐一辛面色一松,又听窦舜说道:“当然,何大人的疑惑也正是吾等想不明白的地方。在处理完圣上和太子的事情后,还望徐大人能为吾等解惑。”碰了一颗软钉子,徐一辛眼眸沉沉,半晌后才扯了扯嘴角,目光平淡地看了眼窦舜和何方,沉声道:“这是当然的。”窦舜面上做出一副信任的模样,心中却是高高提了起来。等徐一辛转过身去,窦舜才放松了肩膀,松了口气。见何方怒目而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何方,忍一忍——至少先将圣上的事情处理好。”他所说的将圣上的事情处理好,指的是将秦厚德的棺椁送进皇陵。何方懂得他的意思,却仍然觉得有一口气噎在了喉头,上不来下不去,哽得人难受。他想问:昨晚的事情处磋跷,若圣上的驾崩有隐情,这样顺着徐一辛的意思直接将棺椁送进皇陵真的好吗?可是对上窦舜藏不住疲倦的面庞,何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是唯一的聪明人,可他是唯一在这时唯一大咧咧提出质疑的人。其他人难不成就是傻子吗?林铮杨巡裴书林,这些人哪个是蠢人,为何现在只有他站出来了?是他们怕了徐一辛吗?是他们不够爱重圣上吗?还是他们胆小怕事了?全都不是。他们只是在送圣上最后一程。何方想到这,不由低下头,彻底沉默。窦舜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你且瞧着,后头热闹着呢。大家都是有眼有脑的人,没有人喜欢被人当猴耍。”徐一辛搭了戏班子,又扯了一群人陪他演戏。他想要演山河大好感天动地的戏码,也要看其他人愿不愿意自降身份陪他走这一遭。窦舜看了眼眉眼低垂嘴唇紧抿的林铮和裴书林,又想起气晕在府里没有跟来的太保大人,便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徐一辛的背影。那一瞬间,一直以来都以脾气好出名的御史大夫没掩饰住自己眉眼间的冷漠。这送灵队伍的气氛着实奇怪。前头礼部带着浩浩荡荡百余人托着圣上和太子的棺椁哀鸣不断,穿着丧服走在后头的文武百官不言不语神色难辨。何方走在队伍中,听着前头传来的不断的低泣声,只觉得胸口的郁气积压,越发让人喘不过气来。没忍住,何方还是问出声:“还有多久到皇陵?”一旁的窦舜回答:“约莫还有一刻钟。”一刻钟?那是真的快了。何方神思恍惚:真的要这么结束了?他的心情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能把圣上安稳送入皇陵实在很好,另一方面,又隐隐觉得这潦草的结尾让人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