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楚宸马不停蹄地赶到怀情楼外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整个镇子却是灯火通明,街道两旁的桃树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将原本就妖艳的桃花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红晕。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楼内,楼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宾客们欢声笑语,一片热闹景象。然而,他无心欣赏,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怀情楼共有两层,他在二楼先看到了情花,情花站在回廊的扶栏边,俯看一楼高台上的舞女跳舞,似乎看得有些出神,银楚宸走到跟前她都尚未发觉,直到银楚宸唤她名字,她才回神过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情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银楚宸却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道:“不瞒姑娘,禁地中当真有一头巨大的怪兽,而且进入禁地的人都会被封印魂元,与常人无异,这种情况下想要打倒那只怪兽……几乎不可能。”情花脸上却并未显露出失落的神情,只是轻轻笑起:“我都说了,连我姐姐都不曾去过那里。”银楚宸却并未表现出沮丧的神情,说:“不过我已经想到对付它的办法了。”“什么办法?”“我来之前拿了我师父一件法器傍身,不过被你姐姐给夺走了,只要我寻到那东西,就能对付那只怪兽。”情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不过嘴上却说:“既是在姐姐手中,我也没有办法拿给你。”“无需叶姑娘为难,我自己去找。”银楚宸说,又想到了什么,想了想,“我能不能看下我师姐。”情花这才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她……此刻正在陪客人。”银楚宸一听此话,情急之下竟脱口责备起情花:“我不是让你帮我看护她的吗?”“真对不起,我无法干涉她的自由。”银楚宸听出话里的意思,不错,她师姐要做的事,谁也干涉不了,忙问:“她在哪里?”情花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了眼对着的那个房间,银楚宸便一把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雅间端坐着两位穿戴华丽的中年男人,斜躺在榻上,正一副陶醉地欣赏着前面珠帘后绝丽女子的舞技。被突然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扰了兴致,纷纷自榻上坐起,回头看向来者,其中一人没好气质问道:“你是谁?”银楚宸无视质问者,怒火中烧地闯了进来,目光锁定在珠帘后如蝴蝶翩然舞动的身影上,看着她轻慢的舞姿,内心的怒火瞬间暴涨了数倍,他从未见过师姐这一面,虽然他们修炼期间,师姐的身姿一样曼妙轻柔,赏心悦目,可神情却很严肃寡淡。而眼下,她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双目含情勾魂,虽有摄魂夺魄的魅力,却带着卖弄风骚的神韵。这叫他浑身血液瞬间直冲头顶,失去了所有理智。“竟敢直视本大爷,来人!”那华服男子怒喝。银楚宸置若罔闻,上前掀开珠帘,一把抓住桃花的手,直接拽着出珠帘就往外走,那两位看客岂能作罢,纷纷起身阻拦,却在屁股刚离榻的瞬间又重重跌坐了回去,那力道只觉屁股坐到了钉板上般疼,只顾着在榻上抱着屁股痛叫,再无力去管离开的人。桃花在银楚宸拽出门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用力挣脱掉银楚宸的手,骂道:“你若再这般无礼,我就告诉主人,让你从此再进不了怀情楼的大门。”银楚宸真是抓狂至极,恨不能将这怀情楼给拆了:“我不许你在别的男人面前跳舞。”“我也说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与你无关。”“是你的事,就与我有关,你若再……”银楚宸咬着牙,不愿意说出难听的话,最后气急败坏道,“你再跳舞给谁看,我就将看过你跳舞男人的眼睛都挖掉。”“你敢!”“你看我敢不敢。”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侧情花却语气急切道:“再吵,就会惊动到我姐姐了。”刚说罢,之前那两位看客就从屋中出来,扯着嗓门就喊:“来人啊,快给我抓住那个人。”这一嗓子下,楼层的四个角处顿时鱼贯而出了许多看守,纷纷朝着看客指着的银楚宸涌来。银楚宸却并未有逃跑的意思,双手捏拳,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来的正好。就在他打算狠狠出口气时,情花却站了出来,对着已经围上来的看守高声说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你们都退下吧!”银楚宸眼看无处撒气,正要先动手,只见情花突然抬手指着刚上到二楼的一名穿得体,却神情慌张的女人说:“老板娘,替我去给那两位客人陪个不是,并再找个舞姬去,所有消费皆怀情楼出。”老板娘当即颔首应下,错开情花就满脸堆笑地朝那两位看客走去,三言两语就打发两人回到了房间。与此同时,桃花却气愤地转身就要走,又被银楚宸一把拽住:“不许走。”桃花再次甩开银楚宸的手,厌恶道:“不要再纠缠我了,若你再如此,我就去大街上跳舞,我就不信你能将所有男人的眼睛挖去。”,!“你……”银楚宸气到无语。桃花却懒得与他纠缠,转身就走了。独留银楚宸在身后抓耳挠腮。情花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在银楚宸情绪稍微稳定后,才说:“我看还是只能先治好她失忆,才能要她心甘情愿跟你走。”银楚宸深思熟虑了下,最后说:“给我一天时间。”情花化身在一间屋子内,崖茂就沉睡在这间屋子内的床上。她走近床边,附身而下,指尖在那美男子脸颊上轻轻划了下,又在那男子眉宇间划过,动作很小心,指尖有些虚浮,似乎怕惊扰到沉睡中的人。她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在崖茂脸上划拉着,盯着的那张绝世容颜,像是在擦拭,剖析,那每一道指尖划过的线条,都像是她记忆深处的伤痕。而导致那些伤痕的往事,却如指尖划过的白玉脸颊一般,已不着半点痕迹,唯独怨恨在永无止境地折磨着她。她望着崖茂的目光慢慢变得涩然,有深不见底的东西,很重,在那双澄澈的眸子深处,像是有第三人倒影。最后,终是在她忍不住要用尖锐的指尖,戳穿那张绝世容颜时,收回了手。对着崖茂脸上吹出一口气,须臾,崖茂坐了起来,看着身边的情花先是厌恶地朝后退了一下,才开口大吼道:“你想干嘛?”情花眼眸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还夹杂着疲惫之色,盯着床榻上一脸厉色的男子,询问道:“你可曾爱过谁?”“……”见崖茂不答,又道:“有一个人对我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子可以弃天下,你信不信有这样的男人?”对方还是没有打算回答她,那目光与看一个疯子无异。情花神色暗淡了下来,转身子走到屋内的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浅饮了一口,又沉默了片刻:“其实即便你爱上了我,我也不会爱你。”崖茂霍地坐到床边来,一脸愤恨地看着那个叫他憎恶的女子,这样的她是从未见过的,自从自己被抓了进来,这女子从未用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过话。他眼见着她在自己面前将男子的尸体吸食殆尽,眼见着她与男子在仙阁亲密,虽说并未对自己怎样,却时不时地带着仇视的眼神盯着自己,又不杀了自己来个痛快。久而久之,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有着不同的意义,不管自己如何过分,顶多是将自己夺识,皮肉之苦倒是从来未曾有过。后来他慢慢察觉到,这个女魔心中痴念且痛恨的那个男人的容貌,可能与他有几分相似,所以才这般对他。这叫他更为恶心,有一次甚至想要毁掉自己的容貌,以此来摆脱这心理扭曲的恶魔,但是未能得逞。“你既已知道自己不会爱上我,为何苦逼我要去爱上你?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这般苦苦折磨彼此,你将我抓来数年又何曾开心过?我一心要离开,而你不是也对我痛恨至极吗?”崖茂想到之前他无数次地逃跑,又无数次地被抓回来,心中怒意又起:“你就是个疯子,我不管再过多少年都不会对你这个疯子说喜欢的。”两人聊天总是不欢而散,情花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边,停了下来,却未回头,冷冷说道:“你要离开也等你爱上我之后,才可以离开。”就在情花带上房门那刻,屋内的崖茂又昏昏欲睡地倒在了床上。如今整个情花谷之中,除了明媚如春的沉寂,原本四下飘忽的生魂,近日已不见了踪影。情花居住之地,妖虱不得入内,妖虱在情花谷的活动范围仅限绝情宫一带。而近日被妖虱带回的男子,活剥下的生魂进了魂魄窟也没任何动静。情花原本打算再次进入查探究竟,但却有了忌惮,上次情急之下冒然进入,即使自己穿戴了轻衣也差点出不来。情花在屋中思考着其中缘由,良久后,她突然神双目变得凶狠异常:“我终究再一次被你算计了。”银楚宸顺着情花的指引,顺利来到情花的住处,他想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找到戚女轻衣,几个兜兜转转间他无意间来到一处池塘边。这里的池塘不论设计还是格局,都与之前他探过的几个池塘不同,整个院落中前后有七个池塘,但其余六个池塘中都设立着水榭或者凉亭,唯有这一处池塘中什么也没有。银楚宸好歹也是通天阁出来的大修,一眼便看出此处有结界,而且还用了极为特殊的结界。这种结界叫影隐,能隐藏掉结界中的事物,也就是说在一般人眼里此处只是一个池塘,而里面原本有的东西是看不见的。他躲在结界外一处还算隐秘的花丛边,举手托腮地思忖了半天,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很难,不过,他担心自己被抢的戚女轻衣在里面,所以怎么也得想办法溜进去瞧瞧究竟。银楚宸托着腮,皱着眉,想着法子,可想了半天,还是只能硬来――用破结术。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他绕着池塘边走了差不多半圈,从怀中取出一张净世篆卞来。很是心疼道:“没办法只能舍了你了。”这净世篆卞非同寻常,得来更是不易,银楚宸手中这张,还是自己祖婆狐千媚赠于他的。这净世符卞在零界可是稀世珍宝,因为传说这东西乃上神所画,可破除一切法阵,整个零界估计也就几张存世,几百年内虽说他也遇到过不同级别的结界,但银楚宸对这净世篆卞极为珍惜,一直都舍不得用。而眼下他一直急于找到被自己弄丢的戚女轻衣,所有也就只有忍痛牺牲这宝贝了。只见他两指夹住篆卞抵到眉间处,眨眼间,从眉心溢出的灵光点燃了篆卞,发出了一道幽蓝的冷光。顿时将那俊朗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淡光,瞳孔蔚蓝,神情专注。只见他将篆卞朝着无形的结界掷出,却不想那道篆卞像是碰触到一层水波,随即竟落在了他脚边。银楚宸眉头一紧,这净世篆卞可是上等的破结咒,为何会如此?难不成是这结界有什么蹊跷?他单指戳在自己下巴上,一脸的大惑不解,转身又在结界边绕了一圈,但仍未有任何发现。正当一筹莫展时,一道清风袭来,他抬眼便见那道原先密不透风的结界,正在慢慢散去。《静心居》三个红艳大字的横匾先展露出来,随后才是一座孤亭。银楚宸不明所以,少刻狐疑道:“莫不是这净世篆卞功效推迟了?”此刻他哪里能管那么多,见原本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涉足之地,已对自己敞开了大门,哪有不快进去的道理。他一个箭步便踏上了打磨得十分平滑的青石阶之上,脚下轻快,还未曾站定已伸手推开了房门,将整个身子闪了进去。可不料刚一走进屋内,他只觉十分闷热,空气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杂质,没有气味,却并不干净。立刻响指一打,一道狐火从指间腾起,刚一点燃,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将他吓得差点大叫出声,幸好他反应极快,连忙咬住自己的四根手指头,堵住了自己由于惊吓过度大张的嘴。忙将身子退了几步,才看清那东西并未动静,这才放下手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木雕的人像。在狐火的光晕下,他看到了整间屋子里,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都是这种木雕。心中疑惑这情花还有这怪癖,难不成她是个木匠,喜好雕刻这种东西?可又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将空中狐火靠近离他最近的一尊木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这种东西不像木雕,倒像是活生生一个个被封印在此的活人。狐火顺着银楚宸的脚步移动着,每一张都有着不同的神情,而让银楚宸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所有面孔都是对着同一个方向,双目猩红,布满了血丝,眼珠都是鼓鼓外凸而露,仿佛眼皮是被人刻意割去般,死死盯着同一个位置。银楚宸顺着一具具人像怒视的方向,走到屋内最里面,见一长形木桌上面摆放了两根曾经点过的红烛,他随即点燃,这才看清楚原来此处要比整个屋子都要高出些来,而自己开始浑然不觉,是因为整个屋子都是一个斜面状。他随即收回狐火,桌上除了两根燃了一半的红蜡外,再无其他,正上方的墙壁上有一幅画,画中有一只他从未见过的似蛇非蛇,似猫非猫的动物,围着一只蜷缩在地的狐狸,在画的右下角还有一颗水晶珠,更匪夷所思的是那颗水晶珠居然一闪一闪地散发着光。可是银楚宸在进入屋内明显没看到这光点,于是他将刚点着的两根蜡烛再次吹灭,那道闪光果然随即消失了,觉得很是神奇,又重新点亮蜡烛,从不同角度观察了一番,但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银楚宸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唏嘘一声,自语道:“这画……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启始倒末……”银楚宸身后不知道何时已站了一个人。“叶姑娘……”银楚宸霍地转身。“公子可看出此画用意?”此时情花脸上看不出悲喜,不似活人,径直走来站定在那幅画前。其实在银楚宸偷偷溜出房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暗处看着,银楚宸拿出那净世篆卞破了结界时,她的确有出手相持,但是后来她却改变了主意。其实她也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所以才故意将银楚宸放了进来。只见银楚宸连连摇头道:“在我眼里,这倒不像是一幅画,更像是……是一个哑谜,像是要告诉谁一件事情,但却不知到底要告诉的是什么?”“不错,”情花说,“这的确是一个哑谜,我几百年日日对着它,也未曾参透其中奥秘。”“此画何来?”银楚宸问。“故人遗留……”情花答。“这些木雕,是何意?”银楚宸又问。“这些并非木雕。”情花诚然答道。,!“那是何物?”银楚宸再问。“……修士。”情花答。银楚宸神情骤变,果不其然,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些太过诡异,而这一具具神色恐怖的人,又是如何变成,身如坚木屹立不倒的呢?要是诛杀,绝不可能所有的人都站着任其杀害吧,除非……银楚宸突然想到自己还未被俘虏之前,闻到的那阵诡异的香气。“公子可知这里有多少这样的人?”银楚宸在震惊中,并没有听到情花的问话,情花见银楚宸不答,干脆替他回答:“六百九十九具……”数量这么大。银楚宸目光落在四周的“木雕”上,只问:“来自何处?”“石花镇。”情花答。这话一出,已肯定了银楚宸内心的猜疑,这些修士修为一定不会太高,但在于多,在零界消失这么多的修士,必定会惊动天阁,而这几十年中,只有一次大批修士失踪的事件。那就是石花镇上,他与师姐撞上的那次梅血枝事件。但他感到震惊的是,情花居然与石花镇修士失踪有关系。几十年来,天阁一直没有放松对那批修士的追查,但是一直都没有查到幕后之人,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所有的修士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当时还私下派了逐月宫八子暗查过,按照整个石花镇登记的名册追查,也只查明了四百名修士的身份,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无从查证的修士遇了害。银楚宸只觉后脑发麻,可垂在两侧的双手,正在暗聚魂力于掌中,而站在他背后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银楚宸冷冷地问道:“为何是六百九十九具?”:()天不将我不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