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星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淡淡的讥讽,却还是应答道:“嗯……我相信的。叔叔,我在这里呆着好无聊啊,您能为我说一些故事吗——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消解我的无聊就好。”
薄登是个宽厚健谈的人,他在研究院混过了前半生,每一天都乏善可陈地重复着。但这样的人,天生拥有着极其雄厚的倾诉欲。
他没有拒绝迟星这个稍显逾矩的要求,微笑道:“当然可以。”
薄登在光脑中找了一本厚厚的联邦迟史,开始照本宣科地念。
迟星安静地坐在原位,手中捧着的营养液似乎在此刻也温暖起来。
他迟直是薄登遇到过的最好的听众,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听着他侃天侃地……
直到,薄登意识到,他们的一个小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对迟星道:“迟老师,我该走了。没有读完的一部分,我们可以明天再一起。”
也许是他催促的原因,迟星竟然失手把装着营养液的玻璃瓶摔碎在地上。
在玻璃炸裂的声音中,迟星像是害怕受到责备,急忙躬身去捡。
薄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阻止:“迟老师,你在干什么?”
迟星没有应答。
在缓慢昏暗下去的灯光中,他第一次抬起了眼,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在灯光辉映下亮得惊人,如同一把点燃的篝火。
他躬下身,从方才端庄温顺的假象中走出来,像一只准备捕猎的、拥有着撕碎一切的锐利獠牙的猎豹。
迟星的声音急促又轻快,低声问:“叔叔,你刚刚说得很好。但有一点,你说错了。联邦从不是那个温柔的、充满人情味的联邦。她是屠戮人类生命、将他们推往万劫不复的深渊的侩子手。”
薄登的眼睛慢慢睁大:“你想干什么!”
他几欲向前把迟星扑倒,然而,下一秒,灯光熄灭了。
迟星极好的夜视能力为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他如同鬼魅一般,躬身向前,锐利的玻璃片抵上薄登的喉管。只要再用力一点儿,它就会成为杀害研究员的凶器。
“别说话。现在听我号令,现在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迟星低声要求道。
他的声音极其冷静,和薄登慌忙的心态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别无选择,只能服从。
一分钟后,穿好白大褂的迟星在对方期期艾艾的目光中,伸手敲中了他的麻筋,顺手将他身上所有肉眼可见的电子设备扔到门外。
经过这么多天的改造,他已经没有力气直接敲晕薄登,只能退而求其次。
恢复力量大概需要五分钟,他把薄登关在房间内,大约八分钟后,他会从房间中出来,朝研究院其他人员呼救,响应时间在两分钟内。
做完这一切,迟星毫不犹豫地朝外迈步离开。
他只有十分钟。
他做的局成败与否,只在这一刻。
经过这些天的押解,迟星大略熟悉了这个回字形的建筑布局。
此刻,电力系统已经停止供应,他没办法乘坐电梯逃生,只能从楼梯上下。
从十楼步行向下,快到三楼的时候,迟星听见了刺耳的警报声。
漆黑中,头顶脚步声和诸如“他在楼下”的惊叫声嘈杂地混在一起,刺耳至极。
离他最近的是四楼起居室的研究员……
他从“笃笃”的脚步声中可以判断,这一行人中至少有五个。
他打不过。
迟星别无他法,停止向下,顺便在离开楼道的时候踢到了放在楼梯间的垃圾桶,让它翻滚下去制造声响,为自己吸引一部分的火力,这才闪身进入了二层。
这里的一整层中只有一扇门,平常没有人会来这里。
……与一个人类可能会造成的动乱相比,他们更害怕来自深渊的未知危险。
迟星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密码锁上的铁盖,握着尖锐的玻璃片,用力地戳上了电路系统——
下一秒,红光闪烁,更为激荡剧烈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研究院!
他仍然冷静的一下又一下的戳刺着电路系统,额前沁出一点儿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