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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所有的姐妹中,埃莉诺是同他关系最好、感情最深的一位,这也令他对她的背叛分外不能释怀,尤其是她在此前的皇位选举中没有支持他而是和她的夫家一起同他讨价还价以后,因为埃莉诺带给他的伤害,他现在对哈布斯堡家族赖以发家的姻亲关系都抱有一层怀疑的色彩,本家如此,身为姻亲的英格兰当然更不可靠,这使得亚瑟一世雪中送炭般的支持令他受宠若惊,甚至喜极而泣。

和他的父亲一样,三十四岁的亚瑟一世脸颊消瘦、神情严厉,但由于他远比亨利七世俊美,因此他还算富有魅力,由于有丈夫的对比,他身边的凯瑟琳王后显得更加温柔可亲,而相比她的前任伊丽莎白王太后,她又有一份仿佛与生俱来般的高贵和威严,即便在西班牙已经见识了这位姨母的风采,查理五世也在心中暗暗感叹他的姨母果然比他母亲更像一位女王。

在离开西班牙后,出于心里的不甘或者躲避情绪,他很少关注胡安娜女王的消息,但一度有精神失常嫌疑的胡安娜女王在重新执政后精神状况似乎好了很多,她甚至还给他的姑母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写过信,在落座之后,亚瑟一世首先关注了一下查理五世和奥地利的玛格丽特的身体状况,知道他现在焦急的事情是什么,因此他也没有在这个程序上多费口舌,而是直接进入正题:“在你和弗朗索瓦一世交战时,我会出动海军帮助你防范法兰西进攻尼德兰,同时我还会给你提供一支炮兵部队以帮助你对抗法国人。”

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查理五世精神一振,情不自禁面露喜色:虽然受限于人口和粮食,英格兰的战争潜力相当受限,但近二十年他们之所以能在同法兰西的战争中屡屡占据上风,得到巨大提升的军事技术无疑是关键所在,而英格兰的炮兵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有英格兰炮兵的加入,他在对抗法兰西时无疑更有把握。

但查理五世虽然自我感觉良好,却也明白亚瑟一世不会白白帮助他,尤其他还为支持他放弃了他儿子与勒妮公主的婚约,下一次要等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容易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姨父,但尽管我们有着相融的血缘,我仍对此受宠若惊,可我还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您在这个时候拒绝了弗朗索瓦一世的示好,以及和勒妮公主的婚约呢?”

“我不觉得弗朗索瓦一世真心想履行这桩婚约,而他给出的条件只是承认勒妮公主的继承权,而非她布列塔尼女公爵的身份。”亚瑟一世静静道,他说话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查理五世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在克洛德王后生下两个儿子后,勒妮公主的继承权已经靠后了,如果我接受了弗朗索瓦一世的婚姻条件,我必须同时承认克洛德王后布列塔尼女公爵的身份以及她的儿子对布列塔尼的继承权,这会令我在布列塔尼的盟友不满。”

“但布列塔尼一直希望勒妮公主能够统治布列塔尼,如果勒妮公主与威尔士亲王订立了婚约,她就有了和布列塔尼建立联系的机会,拒绝这桩婚约同样会令布列塔尼不满。”

“那是从前,在勒妮公主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当然希望将她培养成一个布列塔尼人,但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可能宁可将希望寄托在克洛德王后的次子身上,当然,如你所说,这毕竟是一个让勒妮公主和布列塔尼建立联系的机会,即便要拒绝我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因此我给弗朗索瓦一世的条件是他需要立刻将勒妮公主送往英格兰并承认她布列塔尼女公爵的身份,而弗朗索瓦一世果然拒绝了。”

“看来他面临的压力还是不够迫切,否则您或许真的可以借助联姻将布列塔尼纳入统治。”查理五世有些泄气道,亚瑟一世摇摇头,看着查理五世的目光几乎是在谆谆教诲了,“通过联姻吞并领地确实是一种捷径,但没有诚意和武力,我们至多也只能得到一个虚浮的头衔罢了,若我想要染指布列塔尼,我应该做的是通过武力的胁迫帮助布列塔尼取得真正的独立,在他们感激的目光下为我的儿子和勒妮公主举行婚礼,并承诺让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统治布列塔尼,在对抗法兰西的共识下,我们会长期唇齿相依,直到最后亲如一家,到了那一天,英格兰才有可能与布列塔尼联合,否则对于布列塔尼而言,英格兰会成为法兰西一样的威胁,我们看似占尽便宜,实则是将盟友变成了敌人。”

“您的睿智果然远非我能及!”查理五世惊叹道,他旋即想到另一件事,“那针对您的支持,我需要给出什么条件吗?”他顿了顿,目光中满含期待,“您希望我迎娶我的表妹吗?”

第57章人心

如果三年前查理五世对迎娶英格兰的玛丽尚有犹豫,那现在如果有机会迎娶英格兰的玛丽,查理五世只会乐意至极:这三年间,他和英格兰的玛丽在婚姻市场上的价值可谓是此消彼长,毕竟他先失去了西班牙的王位,神圣罗马帝国帝国的皇位也存在变数,只有尼德兰是被他牢牢把控的,而由于亚瑟一世和凯瑟琳王后迟迟没有第三个孩子出生,玛丽公主的继承权相当靠前,倘若威尔士亲王无子早逝他有相当大的机会能入主英格兰。

这个时候,他选择性遗忘了亚瑟一世刚刚才提到的联姻获取领土的副作用,好运也是能力的一部分,谁能抗拒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得到一个王国呢?然而又一次,亚瑟一世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玛丽还太小,她不能立刻和你完婚并生下继承人,而且我也相信我们的情谊不需要联姻来维持,事实上,只需要你在勃艮第同弗朗索瓦一世开战,我就要支持你的充分理由,因此这场战争并不止服务于弗朗索瓦一世扩张领土,还关乎他在国内扩张权威,他派来勃艮第的军队统帅是波旁公爵,而非随同他在布列塔尼被俘的其他贵族。”

“波旁公爵一直是王室军队的统帅,他派他前来东部作战也在情理之中”

“对,可为什么弗朗索瓦一世只给了波旁公爵五千人的部队,还表示由于财政困难无法提供军费呢?”亚瑟一世露出一个感慨的笑容,“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他们从不会吸取任何教训,法兰西的处境远比弗朗索瓦一世想象得危险,他却还沉迷于内部的争斗,想要通过玩弄权术来排斥异己,借助和德意志的战争削弱洛林公爵,再让波旁公爵替他背下黑锅,可他将封臣当做草芥,封臣也会将他视为敌寇,但我们应该感谢他的愚蠢,这意味着法兰西将会进一步撕裂。”

“我希望你能够回避和波旁公爵与洛林公爵开战,甚至进一步策反他们,转而将矛头对准弗朗索瓦一世,而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攻法兰西,鉴于过往的仇恨英格兰的介入反而会给法兰西团结的可能。”他朝查理五世伸出手,目光是那么地慈爱与真诚,“凯瑟琳是我的王后,我永远的爱妻,而你也是我的外甥,我们是一家人。一个分裂的法兰西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为了打消你的顾虑,我不会接受弗朗索瓦一世的示好,以在我们之间埋下任何分裂的隐患,我对合作有非常大的诚意,我相信你也是。”

“当然,我一定会对同盟保持忠诚!”查理五世立刻回答道,于情于理,他都不觉得和亚瑟一世这个协定对他有什么坏处,此刻他心里只有澎湃的激动和兴奋,他没想到在祖父去世后他还能拥有一个如此可靠的盟友。在查理五世离开后,凯瑟琳几番犹疑,仍然开口道:“亲爱的,你不打算把伊莎贝拉嫁给查理吗?”

“确实。”亚瑟说,玛丽已经快八岁了,他觉得他也是时候在她的婚姻问题上和凯瑟琳通气,“爱德华还没有结婚生子,玛丽的继承顺序太靠前,所以我不会轻易将她嫁往外国,这会给外国君主干涉英格兰的理由,而且即便将来给她安排和外国人的婚姻,我也不会选择查理五世。”他停顿片刻,“你不会希望玛丽一结婚就要给一个不知该算她姨母还是侄女的女孩做继母吧?”

“这倒是。”凯瑟琳立刻赞同道,在查理王子离开西班牙之后,斐迪南二世的遗孀热尔梅娜王后生下一个女儿,她对女孩的生父闭口不谈,却将这个女儿送往尼德兰,而查理五世和奥地利的玛格丽特也低调地安排了这个女孩的生活和教育,她的身世简直昭然若揭,“但即便不是查理,我们总该给伊莎贝拉找几个备选的丈夫,如果阿方索没有去世,将她嫁去那不勒斯也是很好的。”

阿方索是罗德里戈一世和玛丽王后的独子,在一年前因病夭折,但对于这个凯瑟琳十分满意的人选,亚瑟也不算认同:“即便阿方索没有去世,我也不会选择他做伊莎贝拉的丈夫,苏格兰的詹姆斯王子也是如此,他们的血缘关系太近了,我不希望他们生下夭折的孩子。”

“如果教皇赦免了他们的婚姻,那上帝是不会将这样的不幸施加给他们的。”凯瑟琳显然不太认同,不过考虑到玛丽也并没有合适的表亲作为她丈夫的备选(葡萄牙国王已经同凯瑟琳公主订婚,苏格兰的詹姆斯王子也不算什么好对象),她对此的反驳也仅仅只有这一句,“那你为何如此无私地帮助查理呢?如果我们的下一代不再有姻亲关系,那盟约也不再可靠。”

“盟约不是由于姻亲关系决定的,而是由于地理位置决定的。”亚瑟合目,“我并没有帮助他,相反,是他在帮助我,他需要真刀实枪地和弗朗索瓦一世硬碰硬,承担巨大的压力和军费开支,而我只是派出了少量兵力,一旦战况不对我可以轻易抽身而出。”

“而查理会被拖入和法兰西对抗的泥潭,消耗法兰西的主要力量。”凯瑟琳很快反应过来。

“是的,即便有过短期的休战,长期来看,我们总是要持续对抗法兰西的,我们在西部海岸的统治还没有到可以拔除法兰西影响的地步,既然如此,将弗朗索瓦一世的注意力吸引在东部对我们最好,最好他和查理五世能够拼杀至两败俱伤,如果弗朗索瓦一世出现败势,我也会给予他适当的扶持,只要他不干预我在西部的行动。”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凯瑟琳,“我需要靠你跟查理五世建立亲密关系,但我并不想通过玛丽的婚姻将这段关系进一步加深,在这个时代,国家的独立性和自主权利才是最重要的,正如布列塔尼一直追求的一样,英格兰已经拥有了这一权利,我不想因为联姻的缘故失去。”

“我知道,亲爱的。”她低叹一声,任亚瑟握住她的手。

她心情很复杂,在亚瑟对查理五世的态度中感受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悲凉,她没想到这样的感觉会是亚瑟带给她的。

亚瑟一世的拒婚令弗朗索瓦一世始料未及,尽管勒妮公主的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早已做好了事后撕毁婚约的准备,但他也没有想到亚瑟一世竟然连这一点周旋的机会都不给他,他难道就一点都不为布列塔尼的继承权心动吗!

但在法国财政捉襟见肘的当下(此前和布列塔尼的持续扯皮与贿赂选帝侯花费的金钱不亚于一场战争),他确实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找英格兰的麻烦,而英格兰海军的加入也让他失去了通过战争洗劫尼德兰的机会,他只能加倍督促前线的波旁公爵和洛林公爵对抗查理五世。

波旁公爵夏尔三世和洛林公爵安托万一世都明白弗朗索瓦一世的盘算,但受限于国王的命令和保卫领土的客观需要,他们又都不得不执行国王的意志,对此安托万一世的弟弟克劳迪十分不满,和性格较为随和的“好人”安托万一世相比,他的脾气要火爆得多:“招惹尼德兰的查理的人是国王,他却要求我们替他对抗他,我们的家族领地不会多上一寸,却要为了国王的野心承担一场战争!”

“当年安妮王后确实太慷慨了。”针对弟弟的愤懑,安托万一世的回应要温和委婉地多,“亲爱的克劳迪,命运的馈赠总在背后标好了价格,如果我们还统治着洛林,我们一样会在战场上和哈布斯堡家族对抗。”

当年布列塔尼的安妮将勃艮第转授与他时,他也曾经受宠若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感受到这份礼物背后的沉重压力,毕竟这哈布斯堡家族从没有放弃对勃艮第的宣称,而瓦卢瓦王室也对此心存芥蒂,尽管他和蒙莫朗西的阿内一样曾经在路易十二世的宫廷中同弗朗索瓦一世有过交情,但执掌大权后,弗朗索瓦一世对蒙莫朗西的阿内的宠信明显超过他就是证明。

针对这个问题,安托万一世也无可奈何,他虽然对弗朗索瓦一世有着忠诚和容忍,但在祖地洛林已经难以收复的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将已经统治了近十年的勃艮第拱手相让,因此他只能将自己的新角色定位为替国王防御东部边境的桥头堡,并努力安抚自己脾气暴躁的弟弟。

可惜的是,面对兄长的劝告,克劳迪并不算十分领情,他仍忿忿道:“我们为法兰西而战,国王却吝于为我们提供支持,谁不知道他心里的算盘是什么!如果我们打败了奥地利人,乃至进一步收回洛林,国王难道会将我们的祖地重新授予我们吗?”

“我们没有选择,克劳迪。”面对弟弟的怨气,安托万一世觉得他有必要拿出兄长的威严弹压一二,“法兰西国王或许对我们不够宽容,但尼德兰的查理既有对德意志皇位的继承权,又是勃艮第公爵的后代,从法理和私仇上他都与我们水火不容,与其在这里埋怨法兰西国王不够宽容,不如想办法劝尼德兰的查理不要盯着勃艮第,这才是我们能够躲避战争的唯一途径!”

是的,洛林公爵一系同勃艮第公爵一系一向水火不容,在洛林公爵一系得到勃艮第后尤甚,这也是弗朗索瓦一世敢于使唤他们出兵出力的底气所在,想到这一点,克劳德虽然仍满腹怨气,但也按捺住不满决意排兵布阵,面对弗朗索瓦一世的小心思,他能做的只有不按他的意愿和波旁公爵交恶,而在短期的相处中,他对夏尔三世的印象还算不错,至少在军事上他们都脱离了蠢人的范畴。

三十岁的夏尔三世身材高大,长相英俊,抛开身份地位不谈也是一位十分具有魅力的青年男子,在克劳迪来到他的营帐后,他发现他正在看一封信,神情异常凝重,以他对夏尔三世的了解,他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一定非常重要,他不禁好奇道:“是谁的信,大人?”

“是萨伏伊公爵夫人的信。”夏尔三世放下信,眉头仍然紧锁,“她写信劝告我们暂缓作战,他们的目的是保卫尼德兰,而非夺回勃艮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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