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时,薛严早早起身。着绛紫宽袖大摆官服,头戴玉麟冠,腰佩金玉带并挂鱼符,打马往乾元殿上朝。
他手持象牙笏,列于史老丞相、吏部尚书等人身后,待钟鼓三通敲响后,自左掖门而入。
皇上遥坐乾元殿沉金雕龙木椅,翠羽扇影叠,面容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跪——”随总管太监一声呼喝,百官一齐下跪请安。
“众卿免礼,有本启奏。”虽皇上极力掩饰语音,维持一贯的威严,可还是能听出其中的虚浮无力。
兵部侍郎郭恒之躬身道:“禀陛下,燕户镇守使林大人上书请增兵千人,巩固嘉临关。”嘉临关地处郦朝至北边界,位置险要,因而防守极其慎重。
御帘后传来空明之声:“允。”
却在这时,镇北大将军秦卫凛然道:“陛下,镇守使已拥万军之数,若再添兵力,恐拥兵自重,威势过盛,还请圣上三思。”
昭武校尉嗤笑一声:“秦大人上了年纪,越发小心谨慎。林大人心系我朝,保卫疆土,怎好凭空提防?”
一时朝野众说纷纭,薛严躬身持笏板、默然不言。此事不必猜测,最终陛下依旧会派兵增往燕户镇守使。
但是身为郦朝臣子,自然不能冷眼旁观,看社稷动荡。他出列奏道:“陛下,秦将军所言有理。臣请奏陛下除增兵援镇守使外,另派骠骑将军镇守嘉临关,互为犄角。”
只听皇上一声清咳,争论官员登时不敢作声,恭听指示。
“此事朕意已决,薛卿之言另行考虑。可有其他要事奏禀?”
闻言,监察御史弹劾道:“臣启奏皇上,成王殿下沉迷声色数日,白昼不分,行事奢靡,有碍圣颜,还望陛下明察。”
此等罪名对于亲王而言,只妨碍声名,并无杀身之祸。因此圣上虽然大怒,也只罚成王跪于宗庙两个时辰,悔过反省。
薛严不由暗笑,以成王之思,做事大可以不让人尽皆知。如今这般,想来是察觉到储位争夺愈烈,乃明哲保身之举。他既无心皇位,将来不论哪一位登基,都不会视他为眼中钉,如此便可保日后清闲富贵。
退朝后,皇上亲留了史老丞相、中书令、吏部尚书、以薛严为首的几位地方要员在乾天宫议事。
汉白玉镶金桌案上,铺满弹劾太子的奏报。一时众臣俱噤声暗观,垂首不言。
半晌,皇上咳嗽几声,似是心灰意懒:“御史台奏太子侵占土地、截留贡品、暗地与侍郎裴贺简等人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不知众卿有何看法?”
宫内群臣以史老丞相为尊,自然等他先开口。只看他捋捋白须,语带叹息:“皇上,若奏报属实,则太子不仁。然太子乃正宫所出,屡次监国并无错漏。太子一位,牵系国之根本,还请皇上圣明决断。”此话一出,似是表态,但细细追究起来,却又扔回皮球给了皇上。
闻言,皇上也是轻叹一声:“太子自小养于朕膝下,不知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尚书嗅出风向,立即躬身道:“臣以为太子颖慧良善,御史之奏,可再另行查明。”
皇上若是相信太子,又怎会大费周章把地方要员都急令召回。上京群臣各派忙着争斗,早已一叶障目。
薛严明了皇上的心病在于太子结党,威胁皇权。他奏道:“太子暗地笼络官员,乃不忠君父之举。臣请皇上查明此事,严惩朝内有不臣之心的诸人。”没有提太子,一则试探皇上态度,二则此话不能由他口中说出。
不等皇上发话,就听身侧通州刺史愤愤出言:“薛大人所言甚是,太子此举不忠不臣。殊不知今日是植党营私,明日会不会犯上作乱?”
这话辅一出口,恰好戳中皇上多年心病。只见皇上用力掷出几册奏本,怒拍桌案,惊得堂下众人齐齐下跪。此举牵动了他病重之躯,四下寂静,惟听御座上传来呼呼喘息。
沉默半晌,他语气森冷:“传太子与雍王。”
皇上一共三子,成王早没了指望,如今这般,便是涉及储位更替了。诸臣心思各异,面上皆蹙眉忧虑。
过了一阵,太子戴九珠冕冠,着绣金龙官服而来。雍王则紧跟其后,面色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