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监这才应声,然后互相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去接待接待旁边的应昆。
为了公主殿下冷落应公公,可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应昆一下车便被大雨浇头——他错误地估计雨势,如今帽子和鬓发都润湿了。
只不过他不能表露不快,仍旧是要笑着给卫云舟引路:“公主殿下,陛下如今还在御书房中等候您呢,您先进去吧。”
“嗯。”卫云舟没回头,径直走了。
应昆这才开始呲牙咧嘴,开始劈头盖脸地责骂那几个小太监:“你们这些狗东西!见了公主就忘记我了?!也不看看这长久在皇上跟前侍奉的人是谁!”
那几个小太监这才道歉,希望能够得到应昆的宽宥。
嘴上道歉是道歉,这些小太监心里面可不这么想。陛下回京这么久,其实还是没做什么事情——饶是公主殿下如今成婚了,出宫立府了,但是这内廷一如朝野,将她视作某种程度上的真正掌权者。
“去去去,狗东西,就知道你们没良心!”应昆骂骂咧咧,甩了衣服水渍,“我现在要去御书房!别挡路!”
他嘴上说着要去御书房,但实际上也只是守在门口——朝徽帝特地叮嘱过他,只需要把卫云舟叫来就行了。
他,就在门口就行了。
适才嚣张跋扈的气焰,在路上便被这不绝的雨势消灭得干干净净。
应昆终于走到御书房前,问那太监:“可通报了?”
那太监恭敬道:“回公公的话,公主殿下适才已经进去了。”
“嗯,好,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应昆说完,颇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朝徽帝适才听见了那声尖细的通报声音,却没有回头。
他今日装束有些奇怪。至少在卫云舟看来如此。
适才踏入门槛抬脚时,她微微一怔,脚悬于空,稍稍平复了呼吸,这才进来。
趁着停顿功夫,她戴上了那枚玉坠。
书房中青烟袅袅,异兽香炉不断地递送着香薰气味,和夏夜潮湿气味混杂在一起,萦绕在鼻尖。
皇帝今天晚上居然是着的一件对襟天仙洞衣,金银线绣了满袍满袖的吉祥图案;头上还戴着二仪巾。
卫云舟蹙眉。他这是才从熙宁宫出来么?
皇帝明明有足够多的时间换下这一身道服,可是他没有。像他最爱表现的那样,他是故意的。
那么,她今天也就好好地陪着演一场吧。
卫云舟心下了然,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叫他:“儿臣拜见父皇。”
她来的时候,那太监甚至还通报了一声。皇帝仍旧是背对着她,站在台阶之上,看他身后那恢宏壮丽的山河画卷。
闻言,朝徽帝这才缓缓转身,自上而下垂落,迎上卫云舟的目光。
他的目光空洞而浑浊,配上那对襟褂子,一瞬之间卫云舟错愕,她真的会以为,眼前这人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什么阴间鬼神。
看来这练道修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她暗自揣度,面上却是盈盈笑着。
“如今不晚了,父皇叫儿臣来,一定有什么要事吧?”
皇帝眼神飘忽,缓慢开口:“这么说来,若是无事,朕就不该叫你了?可真是新妇忘家。”
他眉头紧皱成川字,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地表露。
卫云舟继续笑道:“哪里的事!”
“没有就好,”朝徽帝僵硬地扯动唇角,眼角眉梢忽而耷拉下来,像是蓄着无穷尽的哀伤,“你过来。”
他开始了。卫云舟忽而心跳如擂,这是他最深谙的技艺。
她故作天真问道:“过来?”
朝徽帝点点头,目光示意旁侧:“到这里来,台阶上面来。”
御书房中台阶高度虽然不比殿中,但仍然是有的——适才,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是高位者,俯视低位者。
但他今日想要做的不是这个,他示意卫云舟上来的同时,自己却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