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欢腾的喜乐声打断了她这些歪七扭八的思绪。
付不值讶然回头,只见一支穿花戴红的迎亲队伍敲着锣打着鼓,向两片麦田间,放置着他们三副棺材的小路而来。
“喂喂,停下停下,没看见有棺材在这里吗?冲撞了死人,你们这喜事还办不办了?”付不值大声叫嚷着,她可不希望自己可能长眠的小盒遭人破坏,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然而那支迎亲队伍不仅没听见她的话,还径直从他们的棺材中穿了过去。接着,变故突生,一群持刀大汉突然从半人高的麦杆背后杀出,很快把手无寸铁的村民砍得七零八落。为首的刀疤脸瘦高个看着被弟兄们从花轿里拖出的新娘,仅剩的一只独眼里露出淫|邪猥|琐的光。
可还没等他吩咐手下弟兄将人绑好押到寨子里好好享用,那新娘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束缚猛然咬向最近一个匪徒的手腕,后者吃痛松手,被新娘子一把夺了刀。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下,新娘用那把背部已经生锈的大刀抹向自己脖子。
雪白的脖颈瞬间晕开一条血线,汩汩地将嫁衣浸染得更红,顺着衣摆一滴滴落在田埂地上。
付不值心下一凉:红衣,鲜血,枉死的怨念,这,妥妥是变厉鬼的节奏啊。
果然,新娘鲜血滴落的地方,土黄色的小路一点点变色,接着,近处的田野树林,远处的天空白云,尽皆变成了灰色。打劫的山匪恶徒以及送亲村民的尸体也早在这一切的变化中化为飞烟。然后沧海桑田,过去的田野被钢筋水泥的建筑取代,老旧房屋群又被新的城市建筑规划替代,变成了这一处待拆迁的居民小区。
“新娘鬼姐姐,新娘鬼姐姐!”付不值脚一软就跪了下来,“我知道您的冤屈,也知道您的不幸。可你那也是时代的悲剧,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山匪抢亲这个事再也不会有了。那些匪徒们一定在全国解放时被英勇无敌的解放军叔叔们消灭了。你大仇得报,想来也能安息,就放过我们这些法制社会下的无辜良民吧。”
“放过?”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娇柔清甜的嗓音里尽是怨毒:“你们可知,这群山匪也并非罪魁祸首,只不过是一群被人当了枪杆子使的蠢货罢了。害我的真凶,不仅逍遥法外,还富贵一生,康健到老。你们说,我怎能不恨?”
“这也不是你抓我们来的理由。”许久没出声的曾萌走近,平视的目光说不上居高临下却透着股沉肃威严,“说说你的冤屈,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们一定尽力。”
“对呀对呀,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本天师会帮你解决的。”付不值想着人女主小姐姐一介凡人都出场了,自己这正牌天师怎么也没理由不吱声。刚从曾萌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对上女鬼那一身红衣和满是黑气的脸,吓得又瑟缩了回去。这么一强大的厉鬼,又有鬼宅地附灵的加持,自己这些外来人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低调点的好。
女鬼似乎没注意到她这缩头缩脑的小动作,自顾说起自己的经历来。前一世的她生活在麦西村,与东边的麦东村只隔了一座山头和几大片麦田。祖辈踏实肯干,虽不算大富大贵也积攒下一笔不小的家业,她家便也成了麦西村的首富。自小她就与麦东村村长的儿子结了亲,可等到她十七八岁时,想象中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她的英俊青年并未出现,来的却是一群最近在山里作乱的土匪。
原来结亲前夕,村长的儿子去县城做生意,回来时被这群山匪劫持了。那男子不想让家人交付巨额赎金,又怕不交出钱山匪们撕了他的票,便想出了这个恶毒的法子。他先是花两块大洋买通了一个小喽啰,让他给家里带去口信,不要交赎金,也别把他被绑架的事宣扬出去;又把成亲的日期告诉山匪头子,让他去打劫女方家的结亲队伍,到手后丰厚的嫁妆包括新娘子本人,都由山匪们处理,只求能放过他。匪首答应了,于是就有了上面那出麦田间的惨案。
她死时不甘心,跟着杀她的山匪一路回到了山寨,听着山匪头子和那男子的对话才了解到了事情始末。那山匪头子见没抢到压寨夫人,便出尔反尔想再挟持村长的儿子好再捞一笔赎金。
哪知由于这股山匪作乱太猖獗,新到任的县警备司令为了赢个好名声,当天就派官兵把这股匪徒给剿了。得知那男子是被绑的人质,家里又是当地的乡绅,便请他到自己府上喝酒。席间,男子对刚从女子学校放学回来,警备司令的小女儿一见钟情,当天夜里两人就私定了终身。回到家里他将自己如何英勇机智,从土匪窝里死里逃生的经历向家人和村民们大吹特吹,却唯独瞒下了他怂恿山匪头子打劫自己未婚妻的这一段。
时值侵华战争爆发,男子带着家里为他结婚预留下的彩礼去到前线做生意,大发了一笔国难财后衣锦还乡,成功迎娶到警备司令的小女儿,过了一辈子富足无忧,子孙满堂的生活。
“你们不知道,”女鬼说起这段时声音陡然尖锐,两眼竟沁出血泪来。“他出门做生意的那笔本钱,有大半还是我家出的。这无耻之徒当初就跪在我父母面前,口口声声说就算未过门,但情份还在,为了我他可以终身不娶,定会为二老养老送终。我父母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又被他那一副深情老实的样子所打动,竟真将养老的家当也交了出去。然而这负心汉赚了钱,转身就跟他的新欢百年好合去了,可怜我那在乡下的父母,家财没了又没有依靠,当年日军屠村,整个麦西村都遭了殃,我父母也没有逃过。而那无耻之徒却借着岳丈的关系,一家人早逃到后方避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