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登基的小皇帝好不容易扳倒了自己的老师,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女太傅。然而就在行刑那天,有刺客突然行刺圣驾,满身枷锁的太傅却毅然挡在皇帝身前护驾而死。杨燕之前看到的就是太傅为了保护小皇帝身死的这一段。只不过这次的正式戏文小皇帝被救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痛彻心扉愧悔难当。
戏台上的皇帝只是轻甩了下龙袍衣袖,居高临下的看着为救她倒地身死的太傅,原本激烈的“甩发”戏也没有出现,换成了一道皇帝“将太傅枭首示众”的冰冷诏书。
“甩发”被安排在了之后小皇帝得知太傅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肃清朝廷宿弊,替她登基铺路的真相后。演皇帝的伶人一段激烈的长发飞舞,周围的布景出现了代表熊熊烈火的赤色幔布,奏乐的胡琴也激越昂扬了起来,似有金戈铁马之声。
接着突兀一声玉碎,象征着国祚权柄的玉玺碎裂,江山倾覆,化为焦土。小皇帝跪在那一地碎片中,目光空洞无神。身旁一直跟随她身侧的银铠女将军半跪下身递上一柄长剑。女皇看了一眼那双手呈上的宝剑,没有迟疑的往雪白颈项上一抹,就此陨命。
杨燕眼皮一跳,一种莫名的既视感涌上心头。还没等她张口询问身边的楚煜,一声锣响,下一幕戏又开始了。
乐师的管弦齐齐变了曲调,阴风阵阵,鬼哭声声。穿着黑色玄袍头戴象征着冥王面具的高大男人站在台中央,鬼面后看不清他的神色表情。他身边跪着一个长发覆面的白衣女子,女子伸手在自己的胸口处掏了掏,取出一颗红彤彤的心脏奉于冥王。
收下心脏的冥王点了点头,交与女子一章绘有异族图腾的银狼面具。女子戴上面具后退下,自始至终不见真容。
奏乐由凄冷诡谲转为庄严欢快。先前以剑自刎的小皇帝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她身边多了一个戴银狼面具的白衣女子。面具女子助女皇除奸臣,平内乱,扫戎狄。可就在小女皇高坐明堂,享受万国朝贺,背景鼓乐声奏出一片四海升平之象时,御座上的皇帝手一挥,戏台上的幕布背景一换,场景瞬间由庄严明亮的大殿变成了阴暗逼仄的囚室。
女子被吊在刑架之上,身上的白衣破烂脏污早不见底色,戴着银狼面具的头无力低垂着,看上去受刑不轻。对面是身穿明黄龙袍的女皇帝,开始时皇帝脸色倨傲,目若寒霜。然而随着从面具女子那边传来的低如蚊呐的一段似唱非唱的念白之后,皇帝原本冰冷讥诮的脸神色骤然一变,张开双臂扑向刑架上的人就要替她解绑。
然而正在此时,斜刺里跳出一个披头散发戴着恶鬼傩面的赭衣人,只见他手里抓着一个红彤彤的东西,用力一捏。
霎时间血雾乍开,浸染了银狼面具女子的一身衣裳,刺目的鲜红。
面具女子从刑架上掉下,完全失了生机。银狼的面具滑落下来,露出的脸旁恰好就是之前戏幕里那张救驾身死的女太傅的脸。楚国有传说,穿着红衣死去的人,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鼓乐声再起,穿着龙袍演皇帝的伶人跪在女子身旁,咿咿呀呀的又是一段唱腔。
“……”
杨燕“砰”的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桌椅以及案几上一大片茶盘点心。
“好。”楚煜像是没有注意到这边兵荒马乱的动静,随意的拍了拍手,一旁的内侍总管会意,将赏赐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倏尔她抬头看向杨燕,似在疑惑,“怎么,表姐可是觉得这戏排的有哪里不妥之处?”
杨燕看了看楚煜,又看了看冰棺里的阿凡达,最后瞥了眼看台下一班谢恩的戏子们,张了张口,一言不发。
“朕倒是愁的很,”楚煜喟叹一声,“这戏朕排了许久,如今各处都已满意,只是这结局总是欠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杨燕看向台下,果然见戏班的人在谢了恩赏之后还没有动身退场的意思。她只得闷闷道:“臣只知舞刀弄枪,不懂品戏,陛下您问别人吧。”
“那若朕说,这戏里的角就是朕和乐相乐霜呢?”
“戏本里的事又怎么能当真?”杨燕刚脱口而出,对上楚煜黑黢黢的定定眼神,又改口道:
“臣不知陛下为何要做此戏编排聆枫。臣只知道就算阿凡达是聆枫转世,就算聆枫与阴司做了什么交易身不由己,聆枫她也不会如戏文中那般,弃必下于不顾的。”
“因为,”杨燕动情道,“聆枫是陛下您的老师呀。哪有老师会因为学生犯错,就嫌弃,不管学生的呢?”
“先生,不会,不管我?”楚煜呆愣住了,五官僵硬的抽动似乎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片刻后她反应过来,飞奔到冰棺前,几乎是在用全身力气摇晃着冰棺里的人,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先生,先生,你不会不要煜儿的,不会不管煜儿的,对不对?”
“不管先前如何,煜儿这一世,也就错了这一回呀,先生,先生你一定不会不管我的,你不能不管我的,呜呜……”
“以前煜儿书背不出来,课业犯错,先生都不会不理煜儿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先生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为什么就不肯与煜儿相认?”
“说好的看着我登基,助我成就千秋大业。先生你赖皮,你言而无信,你没有脸不理煜儿的,呜呜……先生你耍赖,赖皮,大赖皮!”
“先生,这次算我们扳平了好不好?煜儿,煜儿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犯了。你恼我也好,骂我也好,打我手板心也好,就是不能不管我,不准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