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失笑:这周末要搞漫展?真能吹牛。
又有一行字,本店欢迎所有人群,5岁到100岁,残疾狐臭嘴碎,吃或不吃香菜,扮男扮女装动物,有业无业,中外国籍外星人,只要爱漫画就是朋友。另,以下人群不受欢迎:
暴力好战分子
高铁上外放爱好人士
虐待动物人渣
海音
海音看到自己的名字,揉揉眼,愤而推门而入,“邬三元!”三元在前台后,抬起头,横眉竖眼道:“你没看到黑板的字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外星人可以进来,我不能?”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赶紧滚蛋。”
海音扶了扶眼镜,按耐住脾气,走近柜台。他把手肘搭在老旧的木台面上,用温和的语气说:“你因为阿庚生我气,我能理解。但你想想,我才是受害者,因为阿庚我得罪了蒙家,他们是我的金主。你要同情朋友的话,为什么不同情同情无辜的我?”
“谁他妈跟你是朋友?”三元也压着声音,免得被那些小崽子看笑话,“你来福星街就不安好心,番仔听信你的馊鸡汤,花了大钱装修他的店,小尼本来过得挺好,现在开始做咖啡大师的春秋大梦。还有真真姐,你骗她进了贵死人的蜜瓜,结果货砸在手里了。真真姐死了老公孩子,孤家寡人的,你这都骗得下手,外星人都比你有人性。”
海音冷着脸:“邬三元,你逻辑混乱,脑子不清。番仔和小尼有上进心,想要改变现状,这是好事,你自己不思进取就算了,怎么有脸把别人的理想说成做梦?”
“你——”
三元正要辩驳,海音切断了他的话头,“你先听我说话,别插嘴。真真姐,她是另一回事,第一,我跟她说了可以用她的水果,但数量会随时调整,她拿来超出我能吸收的量,品质也不够好,我做生意的,不可能为她的失误买单。第二,她可怜不可怜,跟交易没有半点关系,路边讨饭的才用身世可怜来要钱,真真姐是商人,你说的这些话不但在道德绑架我,也在贬低她。”
三元张着嘴,哑口无言。
海音道理讲完了,微微一笑:“快把我的名字擦了。”
三元才不会如他所愿。回心一想,海音的话合情合理,但好听归好听,现实又不是谁有道理谁就是对的,番仔的挣扎、小尼的纠结、真真姐的痛苦和蜜瓜臭味都是切切实实的;更何况海音确实对福星街的人多番接近,为了收回漫画店,至于吗?不管原因是什么,总之其心可疑。
“我是店主,愿意招待谁就招待谁,海音先生,现在正式通知您,您已被列入黑名单,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见到你。”三元的语气非常认真,跟以前半开玩笑的逐客全然不同。
海音的心被猛地戳了一下。他的逻辑和口才统统失效,只是看着邬三元,静默不语。
三元倒是有些慌了,海音这受伤野兽的表情是啥意思?先别说他兴风作浪的各种事,就他多次举报漫画店、不择手段要漫画店关张,此人就该永生钉在黑名单上。
两人目光相对,不愿退让半分,眼里的情绪相遇、变形,抵达对方后更是暧昧难明。
海音转身走出店门。
下午的阳光把墙照得白花花,剐蹭和瑕疵都看不见了。海音坐在三元晒太阳的马扎上,任福星街闷热的风蹂躏他的短发。他头发又软又短,还有点卷曲,吹来吹去,总是那个形态。他还继承了母亲细腻的皮肤,如果脱下眼镜,光看柔软的头发和脸,宛然还有17岁少年的痕迹。
但他的体格、眼神、举止,已经是成熟的男性,尤其是创业这几年,他感到自己从少不更事一下就长了几十岁,长大不是一步接一步,一年接一年,而是推开一扇门,突然就是另一世界。
他想,少年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对了,唯一的痕迹就是那辆保时捷。那是他17岁的生日礼物,在别的孩子还在挤地铁时,他已经开着跑车上学。
阿庚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海音看了他一眼:“找到新工作了吗?”
阿庚心里很是紧张,怕海音还在生气,垂眼轻声说:“对不起,我搞砸了。”
“你怎么总在道歉?”海音冷声道:“道歉最没用,你想我反过来安慰你?”
阿庚闭着嘴,用眼神说“没有没有,您揍我吧千万别安慰我”。海音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了,阿庚身强力壮,也能吃苦,可性子太温顺了,那些烂人不欺负他欺负谁呢?
沉默的风一阵阵吹来,阿庚好不容易才找到说话的动力:“你在看什么呢?”
“我的车,我想卖掉。”
“啊!为什么卖了,很酷很拉风啊。”
“当然因为需要钱。”
虽然还没到这一步,但未来坎坷,应该做最坏的打算。海音想,这么老的车,本来卖不上价,还好是经典款的保时捷,他宝贝得很,保养得当,运气好的话还是能弄到一笔钱。
海音脑子里在盘算,却听阿庚叹一口气:“他们说你家里很富,我以为你不用为钱发愁。”
海音轻笑,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那是21岁之前的事,等我长大成人,毕业回来,就要靠自己了。”
“原来你们家是美国人那种教育,让孩子自力更生,很先进!”
“也不是,是我家真没钱了。我爸的生意不好,那几年皮革的订单都去了越南、巴基斯坦,他亏损得厉害,就把工厂卖了,换了钱去海南岛,全部财产用来种中药,”海音懒懒靠在白墙上,“他比我还有事业心,一心想创出新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