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两条鱼,你愉快地走向乌有乡。路人多了好一些人,多半也是去漫画店的。你有注意到,乌有乡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店,小红书上有不少客人来这儿拍vlog。网络时代这一点好,再小众的店都有露出的机会,尤其乌有乡是可以吸引评论的店。
店门口摆着的老摩托,也是打卡的一景。那辆摩托,你上次看到的时候还是个残骸,知道这确实是古董,不是仿造物。浅蓝色的机身反射着阳光,金属流线利落又柔美,不管男人和女人都会喜欢的玩意儿。客人摆着姿态拍照,想骑会儿店主也不阻拦。
毕竟是懒洋洋的、怎么都无所谓的邬三元啊。
邬三元此刻就坐在仙人掌旁。见到他,你心情愉悦,可他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谁欺负邬三元了?欺负邬三元的准不是好人。邬三元旁边,坐着一个咸蛋超人。
咸蛋超人侧着头,望着邬三元,仿佛在问:你有啥不高兴的?你也想问这个问题。正当此时,一辆越野车停在门口,这车开得粗鲁,几乎铲到人行道上。车上下来一个顶着大肚腩的男人。
邬三元无精打采地跟这个人交涉,说着把咸蛋超人支起来,摆成了站姿。这大手办关节灵动,工艺上乘,摆起来很有气势。那大哥由上到下摸了摸,又拍了许多照片,开口说:“这玩意儿哪值四万?这样吧,五千定金我给过了,我再给你三千块,咱就成交。”
邬三元脸一黑:“说啥呢老哥?这手办是限量手工打造,成本贵过两万,再加上运输库存,四万是我们事先讲好的,一分都不能减。”
“呵,”那大哥笑一下,“别跟我吹牛皮了,这手办确实是日本师傅做的,这种师傅秋叶原掉个霓虹灯可以砸死十个。照我看啊,你买它的成本五千顶头了。看在你家收了那么多老漫画份上,我给你挣个三千块钱。很仗义了吧?”
三元老脸一红,“你打发叫花子呢。”
大哥眼睛一眯:“你真不会做生意。我教教你,卖给我,你拿回本钱;不卖,你啥都没有,这么大的进口手办不好出手,我敢打包票,别人出的钱还不如我呢!”
“老哥,”三元的口气软了,“我这小本生意,您要是逃单,我两个月都揭不开锅。交易就讲个诚信,我相信你,事先没有签劳什子的合约,您可别坑我了行不?”
“坑啥啊,你收了我五千。”
三元突然就怒不可遏,你第一次见他把眼睛睁得那么大,嘴角抿得那么紧,迫近那个大哥说:“说好了四万就四万,一分钱都不能减!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个个都不守信诺,就想着怎么榨干我最后一点东西!我只有这家店,你们想弄走,没门!”
大哥倒是气怯了,退到车门去:“定金我不要了,你这种死脑筋,这店迟早关门。”
邬三元不做声,静静看着那车粗鲁地后退,一个急转驶走了。他的眼睛红红的,看得人心酸。你走过去安慰他:“那种烂人甭理他!我帮你发布信息,这么个好东西,一定会有人买的,说不准出价比四万高。”
“那多谢了,你人真好,”邬三元露齿笑,眼睛却依然悲伤。他接着说:“不用卖那么贵,两万也有得赚了,这玩意儿成本就五千块,运费再加两千。”
“……”
邬三元把咸蛋超人移到摩托车旁边,充满感情地看着它,眼睛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你想,这东西对他来说一定有某种纪念意义。他抚摸着咸蛋超人的拳头,自顾自道:“以后你就待在这儿吧……”声音越来越弱,末了叹一口气。
“你……你有啥不顺心的,我能不能帮上忙?”
邬三元抬头看你,愣了愣,随即露出个春风化雨的笑:“我没事,我很好。你要租书吗,我送你三个月的会员吧,你要看什么随便拿,别客气。”
“这家店不会倒闭的!”你突然脱口而出。
邬三元笑容敛去,过了几秒,他握了握拳头,做了个“干巴爹”的热血姿势。
你没有办会员,只是围着水塔转了一圈。这个水塔让你很在意,你做过调查,发现这个水塔是在17年前封起来的,跟乌有乡的开业在同一年。同一年,某知名漫画家死于肠癌,南美一个国家独立了,wifi这种神秘技术在科技公司开始使用……同一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一件事或许影响另一件,所谓的蝴蝶效应。
但也可能是直接因果。
你不知道,你只是认为水塔不详,拆了倒是好事。你的心态有了变化,比起维持旧街风貌,改变是无可避免的,改变也许对居民更好。
你又去了水果店。水果店的大姐脸色也不太好,总在东张西望,好像被什么人追踪。你关心道:“咋啦?”大姐小声说:“老鼠。”
老鼠?
“这条街有鼠患!很多老鼠从水塔冒出来,在这里流窜。”
“我没听说过呢,”这不是小事,记者不可能收不到一点消息。
“你没听说就等于没有?你们这些人,只看自己想看的,不想看的一点都看不见。”
“啊……”
真真姐气鼓鼓说:“到处都是老鼠,到处!我不敢进贵水果了,生意没法做了,过几天我关门回老家啦。”
真真姐的状况不太好,店里杂物凌乱,水果好的烂的全堆在一起,神龛上摆着拆开没拆开的巧克力。你很同情她,多少人在城里熬不住,只能败北似的回到家乡,太可……想到“可怜”两字,甄老儿的脸就浮现脑子里。不要像施舍一样去可怜别人,尤其你对她的境况毫无帮助。